车裂•焱燚| 农场碎语杂言
父亲给我说过一句话,我不求你富有,不求你能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你这辈子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当时没太在意这句话,尔今想来这应该是世间最好的祝愿与怜悯了,逐渐的也从这句话里,体会和意识到父亲活的多么不容易和艰辛。人太脆弱了,将来我也会给自己的孩子说同样的话。父辈们从五湖四海来到这个海拔3200米以上的高原农场,活的任劳任怨,活的本本分分,活的艰辛刻苦,活的心甘情愿,活出了一卷旱烟的不争与依恋,最苦的皱纹、最稠的心事都在这最廉价的旱烟里,大前门里没有需要他们操心的事。婆娘与孩子居住的地方炊烟袅袅,很恬静,很人间,如轻纱笼罩着农场屋舍,像是要沉淀下来,灶台里的油菜草噼里啪啦的响着,母亲围着灶台,孩子喂着火。冬天百姓的炉子里是各种粪,牛粪易燃却火头软,相比之下羊粪火就硬多了,轰轰的响声听着都温暖,锅里的面片伴着土豆翻滚,这是家的味道。在这个已经很遥远的家里,我看到父亲佝偻的背影拉着满载牛粪的架子车,逐渐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了。
链轨式拖拉机就着黄土前进,现在人看来是辛苦的,而在父辈的印象里二牛抬杠就算是富有了。如今却在农场里开上了这个国家最先进的东方红,也许他们觉得是知足与幸福的。因为他们体会过那种锥心刺骨的饥饿,天地间的差别就剩下生存与死亡,那段岁月就像烙印一样,让记忆烧疼烧疼。所以父辈们会用手捧着吃干粮,不让碎屑落在地上。当下的这种温饱让他们活的无比充实、无比本分。粮油证上的花生米从来不会拐弯抹角的多要几粒,他们庆幸,多好的年代啊!有粮油供应证,有白米,冬天了还分白菜、分苹果、分冬肉。不在乎官家们多占了什么,多分了什么,他们的善良对未知的天空充满敬畏与担心,他们对农场充满了感激和惊惧。
不到百分之十的录取率,大学是考不上了,文化栏里填个“高中”就算是要上班了。扛起个铁锹就去挖护青沟,班长以上的人们开始划线段,然后监工督导、测量深浅长短,把个好端端的工人活成了“劳改犯”,好像靠土地吃饱肚子的只有农工。干活的一大波,不干活的一大波。拿的薪水看一眼就没了,掏猪圈粉饲料的是你,吃的猪肉却没下水没骨头,近水楼台的炊事员再削去点精肉,堆着白菜的大盆里白花花几片肥肉扎在粉条里,轻蔑地告诉你伙食不但要有馒头,还要有肉,自上而下的截流让奸淫底下人的生活很有快感,所以分工就有了三六九等,不愿意活的踏实本分,是为了可以笑的狰狞与妩媚。干活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玩的就是个力气与耐心,哪里苦哪里上,春天是播种机上的接土狗,夏天在地头看护晒成狗,秋冬在夜晚的场面冻成狗,日子飞溅了一身的狗血,狗血的土地,狗血的油菜,狗血的场长。诸多利益轮不上也就算了,到年底却发现不干活的人手头都宽裕,杀牛的杀牛,宰羊的宰羊,吃的吃,送的送,互头青稞王是举杯邀明月的琼浆,一曲女人是老虎让春心荡漾,背的二百斤的麻袋是生活,抱的一百斤的老虎是烟火。看看自己手里的两块钱还要算过来掰过去。去球!偷点油菜榨点油,再来一瓶互大和同甘共苦的人挖挖心。既然队场长们都只是象一个自私的职工一样差火,那又凭什么让一个职工高尚的象一个无私的队场长呢?。生活太具体了。
上进与争斗是孪生兄弟,或在桌面上,或在桌低下,都在你意想不到的脑洞里暗流涌动、发酵膨胀。你能想到的就是事后补脑洞、嚼舌头,每个人都在别人的嘴里翻滚的津津有味,这是人类的本能与欲望,充斥着各种色彩斑斓与罗生门的气味。平凡的活着,要么活成一种无奈,要么活成一种倔犟,平庸与韧性有同工之妙,行走在时间里,凝固在日常里,都在你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里,生而平庸活有韧性,充斥着碎银几两、房舍两间。美酒加咖啡是为了人生,蔬菜与粮食是为了活着。
车裂·焱燚 曾是古城西宁穿梭与大街小巷的一个的哥,尔今回归生长的同德牧场,一名农垦职工。隔岸于梦想,囚禁于现实。身归于市井,牧心于荒野。抬头写诗,低头走路。
《西宁表情》微刊特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