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平常事(二则)
陈晓利（家乡味道）
人生最难吃的三碗面——脸面，情面，场面，谁也避不开，谁也绕不过，因为我们都得在混杂着各自气息的空间里活呀！是个人都盼想着自己活得光鲜，体面，乃至功成名就，虽然在人潮纷涌的江湖里沉沉浮浮，依旧锲而不舍地找寻，追逐各种若有若无的名名利利，吃了亏以"是福"宽怀，获了利以"智慧"自爱。一个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由此在江湖里不歇的演着……
—— 题前语
人脉
老史在小城里有些名气，没谁知道他干些什么营生，成天西装革履，"华子"叼着，不是接着电话，就是摆弄微信。一天到晚，车子的引擎盖未见凉过，忙得风风火火，过得滋润快活。据知情人讲，他在方方面面都有深厚的"人脉"。对于流动人口来说，为小孩争取一个公立学位可是令人心焦的大事。大孙女入学的过程，就弄得威哥焦头烂额，如今小孙子读书的事又提上日程，虽说儿子独立单干几年了，可被一个房本下设定年限内不可重复申报的规定卡了壳，搞得威哥心急忙慌，一家子为这事愁得食不甘味。儿子说："你不是和老史在一起喝过酒么，人家人脉广，要不找他试试！"威哥一拍脑袋道："对呀，老史人好，喝酒的时候他还同我讲过，有什么难处可以找他，我咋就忘了呢！"一通电话过去，老史详细地了解过情况后，幽幽地说："这事啊，只怕有些难，不过既然你威哥开了这个口，我尽力就是，找找朋友疏通疏通，办不办得下来就看造化了！"威哥恭维道："拜托史总了，您人脉广，朋友多，没有您办不成的事。我老威也是个懂味的人，您费了心，感谢是少不了的。"老史道："朋友之间就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听说明天刚好提交纸质材料，我调一下日程，帮你想想办法就是……"
第二天清早，老史登门拿走了所有资料，接了两盒华子，匆匆驾车离去。威哥在忐忑中焦急地等待着回音，直至下班时分，电话终于响起，老史道："威哥等急了吧？领导朋友忙，我约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组了个饭局，好话说尽，朋友才松了点口，看来这事有点眉目，你放心吧，我必定实时跟踪，把事办个实锤。"威哥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好话说了一箩筐，盛情邀约老史吃个便饭。老史回道："吃饭机会有的是，等孩子入了学再说吧！"转眼就是开学季，威哥领着小孙子顺利地走进了校园，老史的电话也恰逢其时地打了过来，言辞里尽是祝贺，勉励孩子的话，听得威哥好生感动，威哥道："史总可算帮了大忙了，无论如何得给我一个感激您的机会，备了些薄酒，您可不得推脱"。老史应道："这酒我得喝，为小孩学习有了个好平台当喝，为长辈望子成龙的付出得喝。"是夜，威哥邀上三五老友做陪，与老史把酒言欢直到夜深人静。陪客尽数散去，威哥包了个三千的红包加一条华子表达谢意，老史佯装推却，见威哥急了眼才欣然收下。强抬着已然捋不直的舌头，含含糊糊地说着："客气了，客气了，你这老兄我认了，有事吱一声，我不说二话。"说罢，摇晃着身躯缓缓而去。前栋楼小陆的女儿与威哥小孙子同班，两人在接孩子放学时碰到了一起，聊起小孩申报的事情，小陆心生感慨，说道："唉，老爷子，我家情况同您家一样，原本以为条件够不上学位分，不抱太大的希望，交资料时，校长明确解释了政策，区域内从业一年以上的，基本可以录取。不成想营业执照加了大分，这可了却了一桩大心事呀！您儿子开店比我早三四年，您孙子的学位分比我女儿高多了。"小陆一番连珠炮似的话儿震得威哥耳朵嗡嗡地响，他已听不清小陆后面的话，只是"是啊，嗯，对"胡乱地应着，脑海里浮现出老史的笑脸，在和善与狡黠的形态里交迭地变幻，老刀无端地心生起几许疑惑来：只怕老史也就仅代我交了一下资料吧……还是真的就找了人？这时，小孙子一蹦一跳地从学校走了出来，望着孙子稚气的笑脸，威哥复归平静，孙子能顺利读书就好，还是感谢老史，感谢他的热心肠，交情在了，说不定下回还有求他帮衬的地方呢！老史与威哥又喝了好多回酒，彼此史总，威哥亲热地叫着，若是酒劲上来了，常常勾着肩搭着背，吼着粗犷的歌。
老刀一直对小区的物业不满，侧门边上电动车、三轮车、小车停得杂乱无章，说是预留一条行车道，没点技术，不下车来三五次搬搬移移，别想从这里出去。最要命的是，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每次晚归都免不了留下一串愤愤的粗话。与物业不知交涉多少回，回复总是不急不徐三个字——"在整改。"这不，晚上十点了，还空着肚子与物业争执着，估计又是一场空谈，老刀只好留下一句"下次交物管费你再求我吧！"骂骂咧咧走出了办公室往家里赶。车刚驶入这段复杂的路，老婆的电话打了进来，老刀腾出一只手点击屏幕分了一下神，车屁股后传来"咣当"一声轻响。老刀暗暗叫苦"拐了，拐了，许是自己的车子和停着的车亲上了！"下得车来，打开手机电筒一查，还真碰上了，车身留下一线浅浅的擦痕。老刀正恼着呢！四顾无人，心想溜走得了，理由有二：其一，刮擦不是很大，不注意还察觉不出；其二，就算发现了，让车主同物业去打无头"官司"，顺便治治物业，出口恶气。转念一想，都是左右邻舍，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样开溜显得自己不厚道。纠结间，点着的烟燃痛了指头，也痛醒了他的纠结，老刀探身从车内拿出纸和笔，写明事由和联系方式，卡在对方的雨刮上，才一身轻松地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对方的电话如期而至，相约一起见面，隔老远老刀就认出对方是邻栋的贾老板，业主互动时见面交流过好多回，也算得上熟人了。老刀紧走上去，掏出槟榔让贾老板嚼上，说着一些歉意的话。贾老板审视了一遍擦痕，的确不太严重，未见伤及底漆，慢吞吞地说道："兄弟，问题不大，好商量，我看还是报一下警处理吧！。"老刀连忙应道："不必了，这点小事就不浪费警务资源了，您提提您的想法就是，您满意了就成。"他想过报警，又觉得理亏在先，对方又没有过激之处，唐突报警，倒显得自己不通情理。他更想过报险，又觉得几百块能搞定的事与来年保费大幅提升做比较，又不合算。思来想去，索性就坚定了私了的想法。贾老板道："这车是我夫人的，她爱车胜过爱自己，还得知会她一声，免得挨她的唠叨！"老刀陪着笑脸应道："那是，那是，您把夫人叫来，我当面赔个不是。"电话打过去一会儿，贾夫人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老刀迎上去道："嫂子不好意思，昨晚不小心擦了一下您的爱车，问题不是很大，向您赔个不是，帮您把车开去4S店打一遍磨，费用我出，再补您个油钱，您看行么！"贾夫人未接老刀的腔，绕着车子转了一圈，在擦痕处蹲了下来，抚着擦痕向着贾老板怒道："你个死鬼，叫你不要停这里，几十万的‘四个圈’豪车，才开几千公里，就弄成一副花脸，你是要气死我呀！"贾老板不知哪来一股无名火起，怒道："你怕是要发癫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人家答应给你复原，处理得让你满意就行了，干嚎个啥呀！"贾夫人接腔道："你好呀，胳膊肘还往外拐上了，复原复原，补起还有个疤呢，打磨打磨，不打薄车漆怎么磨呀，弄我的车就是往我身上扎刀子……"声调越拨越高，继而捶胸顿足，传出撕喉扯嗓的哭闹声！
老刀尴尬地站在旁边，搭不上话，插不了言。心想这架式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怕是要干上了，再报警出险吧，自己早先又一口应承私了，出尔反尔的事让人失面子。不报吧，万一两口子干起架来，罪过就更大了。思来想去，索性把贾老板拉到一旁，说道："贾老板息怒，千错万错兄弟我的错，为这事伤了您夫妻的感情不值当，您再问问嫂夫人有什么想法，我尽量配合就是，必竟新车嘛，搁谁心里都不爽。贾老板听完老刀的意思，一张怒脸瞬间闪过一丝笑意，缓缓向夫人走去，贾夫人声调也低了些，二人私语一阵，贾老板边走边说："刀老板，您是实诚人，又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若是我那旧车，不弄也无所谓，您看这车，我夫人心疼，相信您也理解。"贾老板继续道："您也知道我们都忙，4s店来回折腾也要误不少工夫，夫人的意思是，您给个六千块钱，其他的事就不耽误您时间了，女人啦，就是麻烦！"′贾老板接下来摆出了一笔帐：修理费，误工费，车损折旧费，来来回回油料费，还有买束鲜花买个口红的心理安慰费等等，合计下来竟然与六千块钱不差分毫。
老刀哑然，试想自己也算是个聪明人，这个明明白白的亏算是吃定了，并且吃得天衣无缝无可辩驳。只得强装爽快地转完帐，目送贾老板夫妇启动汽车绝尘而去。
小区里还是会经常遇见贾老板，一脸的笑，一团和气的问侯："刀总吃了吗？溜弯啦！”
作者简介:家乡味道，在小城混迹的农村人，喜好乡音乡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