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恩落幕，西川广人离职，日产巨轮驶向何方？
文丨张洁
编辑丨小叮当
宫斗，从来没有满盘皆赢的玩家。
萨特说，人人皆是历史的人质。
一百年后的东瀛日本，被时代大潮和权力游戏裹挟的戈恩、西川广人们，似乎都在日产的动荡和混乱中成为命运的囚徒、宫斗的牺牲品。
9月9日晚间，日产汽车在东京全球总部召开了临时新闻发布会，确认了现任CEO西川广人将于9月16日正式离职的消息，并对外表示将立即采取行动，寻找合适的日产继承者。这一消息，距离西川广人承认薪酬涉嫌违规仅有短短五天。
西川广人的离任有着标志性的意义。
虽然在前领袖戈恩被捕之后，履新日产CEO的西川广人就和昔日的 “戈恩时代” 划清界限，并成为日产内部谴责戈恩最为激烈的高层之一。但无法抹去的一个事实是，他曾是戈恩最信任的助手和搭档。
正是因为这一层亲密的 “战友” 关系，在很多人看来，西川广人多在任一日，属于戈恩的时代就多一天 “复辟” 的希望。水深火热的日产想彻底摆脱戈恩的影子，最好的方法只有釜底抽薪，清扫戈恩时代所有的印记，包括早已和戈恩 “决裂” 的西川广人。
至此，一个时代算是彻底落幕了。
只是面临销量滑坡、北美等核心市场一蹶不振、利润腰斩、以及上层建筑亟需改革的日产汽车，这艘巨轮，在和一个时代挥手再见的同时，又该如何在狂风巨浪中调转方向，加速前行？
被否定的戈恩时代
西川离职一事，本质上是戈恩事件的延续。
当下的日产正面临二十年来最困难的时刻。戈恩，这位曾如路易十四般存在的日产拯救者，他一度主导的产品和市场路线，正被那里的人们推翻和否定。似乎当下的日产有多狼狈，昔日的戈恩时代就有多失败。
今年7月25日，日产汽车对外公开了2019财年4-6月的财报决算，从显性数据看，日产全球营业利润同比下滑98.5%，为16亿日元。这也是该公司最近十年的四半期决算里，最差的一次业绩表现。
发布会现场，西川广人一筹莫展。面对令人头疼的财报业绩，他把这一切归罪于此前无比强势的戈恩时代，并很快在日产内部 “拨乱反正” ，启动了新一轮的企业复兴计划。
日产对戈恩的否定，
Power 88计划是一条主线。
2011年，日产正式发布了 “Power 88” 计划，对加速日产汽车在全球范围内的业绩成长，包括在新兴市场和细分市场的业务扩张，都做了六年内（即2011财年至2016财年）的宏观框架和勾勒。
根据戈恩的规划，到Power 88战略执行结束的2016年底，日产应该取得8%的全球市场份额，并实现8%的可持续性经营利润率。可遗憾的是，这两大目标均未达成。
西川广人不仅彻底否定了戈恩的Power88，还连同该计划的后续、也就是戈恩后来制定的新战略Nissan m.o.v.e.to 2022也一起推翻了。他在多个公开场合反复强调，在推动Power88业绩提升的过程中，戈恩为日产埋下了揠苗助长且极为短视的祸根。
比如说，日产最大的市场美国。
一直以来，美国是日产最大的利润来源，但这一市场在近几年的业绩却不甚理想。在刚过去的2019年3月期财年，日产北美的销售额减少了3500亿日元，为5.49万亿日元，营业利润则下滑64%，为6.68亿元美元。受此波及，日产全球的营业利润率，也从上一年的6.9%下降到3.8%。
西川广人把美国地区的负面反馈，其根源归因于戈恩的激进扩张。他认为，戈恩昔日为了获得更大份额的市场占有率，大肆推广超出业界平均水平的鼓励金，加之任由终端以价换量的野蛮生长，美国的新车销售模式已然日渐畸形。
除此之外，在Power 88计划期间，戈恩为了抢占更多新兴国家的市场份额，于2014年复活了日产的低端品牌Datsun。但从近几年的销量表现来看，该品牌的的市场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把时间轴往回拨，日产在战后进军海外市场时曾用Datsun品牌开拓业务，后来又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暂时废除了这一品牌，回归 “一个日产” 的品牌战略。这是彼时的社长石原俊的决策，也成为了日产整个80年代耗费庞大财力和人力的项目之一。
因为得到戈恩的力推，Datsun于2014年在印度市场重新启动销售，同年在印度尼西亚等多个新兴国家开始售卖，目前的渠道网点已涵盖了包括俄罗斯、南非、巴西、印度尼西亚在内的9个国家，全球有印度、印度尼西亚、俄罗斯三个生产基地。
因为Datsun长期的销量不振，西川广人在新一轮的决策改革中把该品牌直接定义为戈恩时代的负资产，勉强坚持，还是彻底放弃，Datsun的未来的命运依旧危险。据日媒报道，在西川广人对新兴国家生产线的裁撤规划中，Datsun的产能规模将被重点削减。
印度，成为最先动刀的区域。
基于当地消费基本面的现实考量，戈恩选择了在印度复兴Datsun品牌。他希望Datsun能与马鲁蒂-铃木、塔塔汽车的中低端车型进行正面竞争，在收割市场的同时，还能保留 “日产” 品牌较为高端的产品形象。
彼时的戈恩对Datsun寄予厚望，希望该品牌能顺利抢占细分市场40%的份额。可现实是，Datsun旗下的核心车型已在整体销量上落后于竞品车型，例如在印度市场，该品牌2019年上半年的销售体量已然全盘腰斩。
按照西川广人的透露，日产在印度市场至少要砍掉一条生产线，以相应新兴国家的全面收缩计划。而内部流出的一份裁撤计划清单来看，日产将在2019年3月到2020年3月之间在印度缩减1710个工作岗位，力度远超美国和墨西哥。
西川之后，日产命运何去何从？
实际上，早在今年上半年的一次媒体见面会上，西川广人曾坦言，自己未必能在日产的职位上工作很久。承压已久，西川广人履新后并不轻松，今年5月开始，他已有提前离任的计划。
5月份的日产全年股东大会，西川广人的赞成支持率在董事会中排名最后，仅有78%。这样的支持率震惊了日本媒体，一位连续五年参加日产股东大会的产经记者回忆，这是该公司最微妙的一次股东大会，“整个会议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大家的矛头直指西川广人。”
而在日产7月份正式公开2019财年4-6月财报决算以后，提名全新管理层的话题也被提上议程。所有这些，都暗示了西川广人眼前的权力已经岌岌可危，只是没想到，薪酬违规新闻一出，他的离任速度比外界想象的要快很多。
在公开离职日期的记者发布会上，西川广人衣着白色衬衫和藏青色的西装，向外界鞠躬谢罪，并表达了自己对 “新生日产” 的期待。短短几分钟的发言，西川广人的两只手反复更换着麦克风，这一细节被现场的日本媒体发现，此情此景，又为这场闪电般离任的事件增添了些许狼狈和悲情。
日产理事会的木村议长在9月9日对外表示，日产内部为了调查戈恩等人的不正当行为，已经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预计公司的损失将达到350亿日元。为了扭转这一局面，日产未来还将对此采取必要的法律程序。
为了反省戈恩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日产内部已经将理事会作为公司外的理事主体，对具体运营的执行和监督机制进行了分离。西川广人的此次离任，也成为公司经营改革的重要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西川广人薪酬违规一事，导火索是其涉嫌通过股票增值权计划 (SAR：stock appreciation rights) 额外获得了4700万日元的收入，远超应获得的数额。西川广人承认了这一点，但否认了不正当的利益意图。
SAR属于 “业绩联动报酬” 激励方式的一种，和奖金等年度激励不同，它基于多个年度的中长期激励。近年来，虽然采取这一激励报酬制度在日本上市企业虽有所增加，但在国际上却较为少见，这也成为日产高层获取不正当收入的制度温床。
西川广人落幕之后，就在9月10日下午，日产正式宣布计划2020年之后彻底废止SAR这一激励制度。
发言人称，该制度将原已错位的权力行使，升级到内部高管将报酬利益转移给其它的利益同谋，而主导腐败事件的依旧是前董事格雷格·凯利（Greg Kelly），混乱的源头，则是戈恩。此前曾有高层职员通过SAR虚假记载报酬，但戈恩对此类事件却视若无睹。
关于西川广人的继任者，日产将在10月底之前正式选出，但在此之前，将由执行董事兼首席运营官山内康裕代理CEO一职。截至目前，日产董事会提名委员会主席丰田正和表示，该公司已经拟定了一份包含10多名候选人的候选名单。
那么，谁将最有可能接棒西川广人，成为日产复兴的领头人？根据路透社的报道，在这份候选名单里，现任首席运营官山田康裕、曾主导日产复兴的关润（Jun Seki）、日产中国管理委员会主席内田诚（Makoto Uchida）等名字都在列。
而在9月10日最新消息，日产汽车高层对外透露，日产汽车的下一任总裁将优先考虑公司的复苏，其次才会修复和雷诺的联盟关系。而雷诺汽车一位高管则表示，雷诺可能会为日产留出专注于扭亏为盈的时间。
可无论是谁继任，当下的日产都是烫手的山芋。
除了修复日产-雷诺联盟的关系，这位未来的领袖还将面临拯救日产亏损危局、推进美国复苏计划、以及削减全球工厂产能等复杂而棘手的问题。而二十年前，曾为这家企业力挽狂澜的救火英雄戈恩，至今依旧在监视与束缚中经历着超出 “侵犯人权” 范畴的精神折磨。
可宫斗，从来没有满盘皆赢的玩家。
而反观雷诺-日产-三菱联盟，从盛大巅峰走向摇摇欲坠，又再走到暂时停火，如今短期的平息异常难得，只怕不久又会迎来新的风波。
不爱汽车的品酒师不是好记者。
张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