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第三十五章——时间跨越了十五年

“果然当上北大博士了!”博超轮椅缓缓向前,一边与若男搭话。

“还记得呀,当时邀你一起考北大,你不屑不是吗,只想呆在你爸妈身边做乖乖儿子。可怎么倒去了禅市,真是万万想不到,一直以为你还在雁都呢。”

“一言难尽。你到工信部几年了?给陈主席当助理好些年了吧?”

“拿了博士就到工信部,也十年了。跟陈部长是近三年,他从外省调来的。”

“干得不错吧。陈部长有魄力又很和气。”

“工作狂。对工作要求精益求精,绝对是高标准严要求,对部下对自己都一个样。干起活来命都可以不要,部里所有人都怕他,背地里管他叫拼命三郎。他家属没跟到北京,就一个人,以部为家,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工作起来没日没夜。还是一个正直不阿的人。就凭这一点,跟着他干也不后悔。说起来,也就只有像我这样没家室的人能够豁得出去。”

“有耳闻,果然是这样啊。”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工信部招待所。博超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若男,依然苗条,比大学时更显得成熟亮丽,甚至可以说是光彩夺人。“怎么?没成家?”

“可不,成剩女了。”

“剩女都是才女,纵观天下,没有能够入您法眼的?”

“参照系过高吧!算了,说说你吧,怎么回事?开始还听说当记者了,还读到不少你的文章,后来怎么就失踪了?有不少传闻,五花八门的,没个准数。”

“故事太长,得说个几天几夜。我们还是先工作吧。”

“说简单的。我问你答。怎么坐轮椅了?”若男还是那性格,单刀直入。

“非典感染了,用了大量抗生素,之后就这样了。”

“天哪,非典!传闻之一竟然对上号了。”若男感慨地说,“但抗生素的说法却没听说。这么厉害呀?”

“可不。北山,也就是我们现在申请的制造创新基地,就是一群非典后遗症患者。从无路闯有路,还要你支持呀!”

“第二个问题,怎么去禅市了?不是在雁都报社吗?怎么办起实业来了?”

“这哪里是一个问题,三个吧。算了,我们有缘又见面了,这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唉,都十五年了!接着,还得劳驾你呢。就为你狠心揭一次伤疤,让它再放放血吧。”博超伸出手,久久地盯着看,仿佛那里正在流血。

“十几年了,我都没跟人说,不想说,不愿意说,更害怕说。”博超看了眼若男,似乎在问,你还要我说吗?

若男的脸上是我今个不弄明白誓不罢休的表情。博超闭上眼睛,似乎沉浸到对往事的回忆中,“非典那会儿,我正好去禅市出差,回来就病了住进了医院,等我出院了才知道,我父母都被我传染上了,他们都没扛过,全死了。我单位同事被传染了十几个,死了一个。小区里也被传染了。”博超掏着脑子里零乱的信息,那些长期以来他都不愿意去触碰的内容,就像老宅里堆放了几十年没有人去碰过的东西,一旦去整理,便扬起无数的尘土。他用一种近乎机械的语言慢慢地吐出这些话。

“伯父伯母都不在了?”若男惊愕地瞪大眼睛。大二之后,每年寒暑假她都到博超家,有时还住上几天,都把她当女儿似地疼爱,也可以说是爱屋及乌了。她还记得第一次到博超家的情景,她跟在博超身后,来应门的是伯母,第一个动作就是给博超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头上戴着浴巾,身上围着围裙。那时,他们俩正热恋,博超搂过她介绍给妈妈,“刘若男。我的同学。”妈妈刚才似乎没见到她,这时竟一脸尴尬,傲娇地说,“你怎么不早说!瞧我这身,正厨房忙着。快进屋来,外头冷吧。”

“太突然了。一场恶梦,完全料想不到。都是我出院后才知道的。”博超的眼泪滴落下来。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自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落泪。

“对不起!对不起!”若男早已抑制不住地跪在博超的膝下,拉着博超的双手,脸伏在他的手上,先抽泣起来。

博超任眼泪流淌,他觉得胸口那个令他心痛的结随着泪水缓缓松开,终于他可以透一口气。“那阵子,大家看到我就害怕,真是避之惟恐不及啊。雁都,我也就待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无处可去。只能远离人群,在深山老林里游荡了几年。”他讲述那些被放逐的日子,独自一人在荒郊野岭,好几回都在死亡的边缘,却不知为什么又都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后来,鬼使神差又到了禅市,再次遇到我妈妈的老同学,就被留下来了,在禅市报社工作。”

博超低沉的声音缓缓吐出的内容,信息量已经大得令若男震惊,她忍不住抬起头,还想要知道更多。博超看了若男一眼,苦笑了一声,“没想到之后还有后遗症,整天往医院跑,后来才知道,这是不治之症,就成了现在这样。记者自然是当不成了,倒是在医院认识了几个人,物以类聚,大家境况都很差,就一起维权争取到了康复治疗的机会,后来又一起创业。不干又能怎样?无所事事时全身只剩下病痛。有事做了,忙碌起来,病痛这样的事就靠边去了。”

“你是说,北山制造,都是这样的,像你,像你这样的人?”若男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来指代,说的结结巴巴。

“百分之九十都是残疾人,早期绝大多数是非典幸存者。”

“你太伟大了!”若男握着博超的手,心中升腾起由衷的敬佩,她情不自禁地将火热的唇印在博超的双手上,她拿起博超的手抚摸自己滚烫的脸颊。

博超的手顺着移动的轨迹,感受那股挚热如同电流穿透全身,发热发麻。他的手触到秀发,沿着秀发轻轻地抚摸。

若男跪在博超的双膝间,双手紧紧抱住博超。

博超瞬间有些清醒,他的手开始有些僵硬,停止移动。“你不是还有许多问题吗?”

“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若男动情地说。

“后来我结婚了,我妻子林梦亚,我们感情很好,有了个女儿,叫予昕,上小学了,我们非常爱我们的女儿。”博超平静地说。

“你告诉我这干什么?”若男一时有些发愣。

“不是你要知道的吗?”博超好笑地说。他说起与梦亚,那个令人怜爱的,单纯的,未被尘世污染的姑娘,他们的认识过程,以及最后相爱走到一起了。

若男坐在博超的脚边,略有所思,“我可以爱你吗?”她抬起头,双眼直逼博超,“博超,你在我心里,十五年了,这个参照系谁也逾越不了。今天又见到你,是上苍怜惜我。我不会去破坏你的家庭,我不会去抢夺你妻子的位置,我只是爱你,可以吗?”

“值得吗?”博超微微摇了摇头,“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这几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能给我你的爱吗?你能爱我吗?”若男眼里流露出乞怜和渴望,“你离开北京时,我们高高兴兴地分手,你依然回到你的家,去爱你的妻子女儿,我仍然过我的单身生活,继续为陈部长这样的工作狂打发我的时间。这样可以吗?”

博超怜爱地捧着若男的脸,“傻丫头,你怎么还是这样傻呀!”他低下头,在她的额上深深地印上他的吻。“工作第一。”

“那是一定的。”若男欣喜地说。她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铺在桌面上,“现在我们就可以开始工作了。陈部长已经让我先收集了一些资料,都是与增材制造相关的,有些可能已经是你熟悉的了。”

博超一边翻阅资料一边分类,“这两位是工程院院士,对增材制造颇有研究,我们可能先访问他们,听听他们的意见,你看如何?”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有院士参与,可以为项目加分。”若男指着博超分出的另两叠资料说:“接着走访这些高校,都在北京。然后再企业。”

“与他们相比较,北山还是个无名小辈,这些大专家肯定是听都没听说过,会参与吗?似乎有些不自量力。”

“能够感动陈部长,同样就能够感动这些专家。况且,专家有理论,实践却是有限的。你们在第一线,在制造,在生产,这个优势在全国可是屈指可数,这正是陈部长极其看好的。”

“陈部长给的支持力度太大了!有你这位才女出面,就等同于我们打着工信部的旗号了。”

“我只是车夫加跟班,适当的时候还很愿意再做个吹鼓手。”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电话看能不能约上时间。”博超恨不得立即行动,“院士都很忙,预约不容易吧。”

若男嫣然一笑,“我已经与工程院联系过了,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就安排在今天下午。”

“唉哟我的神仙姐姐,”博超惊讶于若男的工作效率,不禁双手合十,“还有什么是你已经做了的,快快告诉我。”

“这些院校、企业我也都电话联系过,告诉他们这几天我们有可能会去访问。哈哈,他们都表示非常欢迎。”若男看博超的神情,得意地笑着说,“这是在北京的行程时间表,八天,你看行吗?”

博超拿过行程表,感激地说:“太行了!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爱我!”若男已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她说话如同办事风格,直奔主题,“至少,你得接受我的爱!”

“呵呵,”博超有些尴尬,一个大男人竟然被逼迫得脸红起来。

若男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突然,她感觉心中涌动出一股久违的温柔,竟让她羞涩,她止住笑声,依然笑容满面。“我恋爱了!”她心里欢快地喊叫,脸也腾地也红了起来。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当他们相拥在一起时,博超忍不住问。

“你是说性生活?”

“嗯。”博超含糊地应道。

“遇到合适的就在一起,有过七八个吧,多数只是萍水相逢。最长的一个维持了好几年,现在还偶尔来一下,不过并不经常在一起,只在彼此感到需要的时候。是不是让你鄙视了?”

“不不不,这样好。真心的。”

“瞧你说的。我虽然独身,却并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我觉得我只是一直是在等待,可能就是在等待你的再一次出现。”若男的手指沿着博超的脊椎骨慢慢向下滑动,“性是由DNA设定的生理机制,我只是顺应本性而动,绝对不是泛性主义者。其实,我这方面的需求也不是很迫切,还有些苛刻,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挺冷的。”

“哪儿会冷,一团火似的。”

“烧着你啦?”若男轻轻地笑了起来。

若男就像一团火,专家、教授、企业家的热情都被这团火点燃。魅力四射!博超心里不由地感叹。“时间都是怎么过的,在你这儿停止了吗?怎么一点也看不出岁月走过的痕迹?”

若男笑着说:“这是因为你呀,我在等你。中间的十五年没有你,对于我就是白纸一张,虚度年华。没有你的十五年,对我而言就等同于不存在。所以时间跳过了这十五年,现在终于接上来了。”

专家、教授、企业家一同规划着成立增材制造国家研究院,汇聚国内外高端人才以及工程院和高校实验室等科研资源,以禅市为基地,共创中国增材制造新业。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