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 | 唐月：在南山之南，致时间之北
曲水流觞
窗外，有人一直在
兜售阳光
声音黑黑的，京腔
在南山之南，致时间之北
文 | 唐月
摄影 / 指尖
霜降帖
大白天，满地的月光
满地匍匐的故乡
满地白花花的银子……
满脸的眼看不见
有下落的，恐怕只有霜了
当然，真正上升的也是它们
尽管这火红的季节里
骨头里的白注定被忽略
然而，总有一种凛冽会暖到
山的脊梁
两棵枣树三颗枣
偌大的一棵枣树上
只有一颗枣健在
果然，站得高
活得久
人手从来够不着
佛手
蓦然回头
小枣树上还有
两颗小枣
每一颗枣都单着
一颗在回忆
用甜
一颗在写诗
用酸
它们不知道树下
站着一个苦人
两首诗相遇
一个诗人的两首诗
相遇
它们会不会认出彼此
手足相握
不约而同喊一声——
兄弟！就像我
偷偷将自己换成了
你，你
会不会因认出你自己
而从此爱上我
爱上这假面的人间
我想我想多了
我想我会因此而怀孕
产下
第三首诗，第四首诗……
即便八十岁
我想我还会
将口红轻轻涂上
夜的额头
说：你瞧，月亮，多红
暮秋
你总是把一只手塞进
另一只手中
攥紧每一度体温
在没有手可写诗的日子
烘焙墙上的饼
煮西北风喝
“人至深秋，醉人的惟余
两样东西：孩子和酒”
写下此句与刷脸打卡
年终考核表填入
“同意”二字，并无区别
其时，酒不在月亮杯中
孩子远在季节之外
在南山之南，致时间之北
——化其诗，致其人
一个给季节香烧
为岁月下跪的人，一个
念叨诗歌如诵真经的人
夜晚，你是抢修白天
搬迁旧时光的蚂蚁
一个人便是
一支浩浩荡荡的驼队
一只蚂蚁便是
一座大山
你随时需将自己清为空谷
致万籁以回声
清晨，你是发呆如发光
辘柄在握，从大海里摇起
太阳的恐龙
一只移步镜前，背对自己
从身后取出黑夜的恐龙
拖着一袭长裙的金秋啊
你有树洞也藏不住的脚踝
它们在雎鸠的诗经里关关
在庄周的蝶翼上翩飞
裸奔的盛夏看不见
装在套子里的严冬看不见
探头探脑的早春全无天眼
你是留守候鸟的空巢
从屋檐下走到半空中
从半空中回到屋檐下
人生无非就是一场
踱来踱去地等……
有时背靠一扇门
站成一把锁
有时扛起一扇门，走进
另一扇门
更多的时候，你就是一扇
敞开的门
吞吐着进进出出的风
你不住在党家村，你在
时间之北、之南、之西、之东
转成秒针、分针、时针
转成一个个明晃晃的银项圈
套牢时间之颈
而一匹马仍在南山之南
时间之外，吃草
偶尔抬起头来望一望你——
天上的羊群
失眠者日志
输入“轻声”，弹出的是
“轻生”
输入“呓语”，显示的是
“抑郁”
输入“掩卷深思”，录入的
是“厌倦生死”
……
停止输入，左手不在身边
右手一时竟不知
安放何处
夜幕上一抹微笑的弦月
源自谁人的错误输入？
星眼惺忪，眨巴着
暧昧的诗句
睡吧，天地的输入法
已睡了，梦都睡了
枕头醒着有什么用呢
今天，你立冬了么
冬天来了，不晓得
什么还会突然长了脚
远走他乡
风软软的，带着刀子
它划破的秋水
咧着嘴笑
不急着愈合
被弦月剖开的山茶
每个渗血的晨昏
窗外，有人一直在
兜售阳光
声音黑黑的，京腔
冬夜梦见老裁缝
揽月取暖的人
呼吸冰凉
她孵化的一小片月色
正踩着碎步
风雪兼程
从童年赶来
我还是爱着你的
夜猫叫碎的城中生活
牛仔裤上破洞的心
只是夜深入喉咙时
偶尔还想大哭一嗓子
重新来到这个世上
由一双布满老茧的手
接生
两间破旧的乳房
圈养……一团棉线般
死死缠绕着你
我的老裁缝
本期编辑：赵宇
唐月，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诗作见《诗刊》《山花》《江南诗》《安徽文学》等期刊及多种诗歌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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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题：虚构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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