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选刊 || 春花跃进暮色里(骑马的张果老and砚小鱼)

汉   诗   选   刊

Han  Shi  Xuan  Kan

 【春花跃进暮色里】

目  录 


无数个李跃进和李春花,每天都在重逢着。他们活着,漂浮着。他们互相走近,又互相逃离。

1.李跃进系列:骑马的张果老,不畅销文字制造器。

2.李春花系列:砚小鱼,非主流诗句创造机。

 正  文 


李跃进系列:作者,骑马的张果老,不畅销文字制造器。

       火星人      

李跃进的早餐,吃了一口火星的土

接着是第二口

他把它们咬碎,吞到硬邦邦的胃里

一辆老迈的小鸟电动车

驮着他从五环跑到二环

漫天的风沙把交通搅动的浑浊不堪

他跟在一群模糊的轮廓后面

等看不到的红灯结束

胃翻腾了几下,打出的嗝带着黄土的腥气

人群像沙子一样流动起来

他和他的车子被卷进去

吃力地在流沙里游着

掠过一群,城市的骨骼和肌肉

碾着这座城市锈迹斑斑的心脏

它被沙子捶打

依旧坚实规律的跳动

那些土,不断地

砸到李跃进的嘴里

所有坚固的风尘

浇灌着现代和世俗苟合后

从大腿流出的一地荒芜

欢快地诞生出

无数,渺小的我们

河  流

李跃进在心脏装了一个起搏器

从那时候起,每天晚上

他都能听到流水的声音

穿过胸膛和皮肤

淌进耳朵

他从不足十平方的夜晚里站起来

点上一颗烟,推开窗子

以为故乡就在窗外

头顶上,是一条再熟悉不过的高速公路

通往北方,遮住了半边天空的星星

和一只完整的月亮

车轮碾碎了耳朵里的河流

他需要一瓶酒,把它们倒进烦躁的梦

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

塞进故乡的冬天

他造了一艘船,把自己不再年轻的心脏

放进船舱里

顺着一条河流,一直朝故乡飘去

碰到冰面,它会停下

起搏器还在跳动,盖过钟表的滴答声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可以跑赢时间

甚至,穿透一座城市压在脸上的

沉甸甸的夜幕

花  火

李跃进的父亲

一个沉默寡言的铁匠

每天都要生起炉火

拿起锤头

把晨曦的第一颗星星敲醒

又把深夜最后一颗星星敲落

铁锤迸溅火花

抖落出肆无忌惮的烟火气

将那些看不见希望的日头

和人生所有的执拗

全部敲弯

叮叮当当

把现实敲得荒诞

又把荒诞敲得现实

他的母亲,佝偻着身子

将柴火添进灶里

把生命的顿挫全部烹煮

炊烟袅袅

一块儿坑坑洼洼的铁块被淬取

李跃进拿起它

像一颗红彤彤的夕阳

又像一颗,等待啼鸣的蛋

打  麦

你坐在一棵麦子的枝头

冷眼旁观着丰收后的苍凉

那些被时间捏成团的泥土

卷进菱角分明的锯齿中

吞咽在收割机顽固不化的声音里

像弯腰对折后的我们

南风躲进女人们丰硕的骨骼里

你在寻找那个忙着把掉落的麦穗

拾进箩筐的小脚妇人

她在履行,一段收成的最后仪式

风带起的黄沙把她拍打得摇摇晃晃

她蹒跚着脚步,满意地跟在收割机后面

那些风沙从她的肩膀上乖张地跳起来

拍落了许多干净的云朵

“李跃进啊。”

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你跳下来,把沾了泥的云朵拾起

折成一些奇奇怪怪的形状

投掷到刺眼的阳光里

呵,它们在南风中

飞得比黄沙还要高

越过了一整块平原

锤  落

1985年

李跃进踩着这座村庄最高的秸秆垛

涨红脸吹一根发不出声音的号子

绵延的丘壑与地里的土坷垃

在轻微地震颤

这种震颤透过微黄的季节

匍匐进微微起伏的胸膛

那是他父亲铁锤抡起来的重量

时间在锤头的起落间迸溅出火花

他母亲驼背着身子

抱着一捆干柴缓慢地往前挪动

回忆在锤打中变得锋利

躲在片段里的父亲,一言不发

相比他粗壮坚硬的胳膊

他的快乐要瘦削得多

母亲感染了他的沉默

像一只任劳任怨的牲口

锤子蛮横地落下

荒凉地敲击着生活的苦闷

李跃进舞动那根号子

拨弄着短暂而愉悦的童年

父亲木讷地抬起眼睛

他记不住父亲被生活撕破脸颊后

荒诞的微笑

只记得母亲擦了擦满是污秽的手

掏出的五颜六色的糖


李春花系列:作者,砚小鱼,非主流诗句创造机。

      命   局      

李春花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吞下

从头顶到喉咙的深处,腾起一团火焰

将她雪白的皮肤烧出粉红的花朵

将一些滚烫的目光燃至沸点

落座时她晃了一下,在尘世

她一直摇摇晃晃,稻草一样的命

系在一艘小船上

风浪寄居在她的身体

夜深时,她的体内会升起潮水

举着半个月工资的酒,依然捉襟见肘

她暗暗扯断袖口钻出的线头

对座的中年男人,挤出一脸不怀好意的褶子

按着包里的合同

她压下,胃里一浪又一浪的翻涌

喝空的杯子被迅速注满,她的脑袋

涌进一些奇怪的东西。没有翅膀的蝴蝶

被自己触须绑住的蚂蚁

嘴唇一张一翕无法言语的鱼

还有一株匍匐在风里,名叫春花的

狗尾巴草

晚  餐

烧水壶在旧书桌上尖叫

喷出一只云朵,试图追上月亮

李春花撕开一袋方便面

夜色拉开一道口子

酸甜苦辣从裂缝里灌进来

滚烫的开水从壶口倾泻而出

噼里啪啦的碎响,在她空荡的

身体里找到回声

空气里氤氲,干渴卷曲着孤独的气息

沉沦的面条渐渐酥软

一阵手机铃声

将狭小的空间撞荡出波纹

我在吃西餐呢,妈

她抿着嘴用力地举起塑料叉子

挑出一根

怎么也拧不干泪痕的面

相  亲

李春花穿上白色及踝长裙

如同披上一件战袍

右手的蛋筒冰淇淋高举过头顶

以女神的姿势

逆流穿过地铁站的拥挤人群

茶餐厅是第二个战场

头发已大批叛逃的男人邪魅一笑

露出烟熏火燎的门牙

挟本地户口,以令诸神

李春花举起一杯温热的咖啡

泼灭了,关于小旅馆的幻想

黄昏漫不经心擦拭着

她指甲盖上一轮粉白色的月牙

交错的街道织成一张无边的大网

将她的影子深深捆绑

逼仄的住所里,栀子花盛放

月牙儿落入一汪深潭

砸起潮湿的涟漪

窗外,树枝间落下散乱的翎羽

摇晃的空山,向着三十三年的人间

发出一声无力的尖叫

胜利路

李春花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胜利路长到像看不到胜利的人生

人世颠簸,平底鞋走不出安稳

高跟鞋如何愤愤不平

也无法在一块地砖上留下印记

我们来过。但没有什么能够证明

街角的橱窗挂着一条白裙子

这是她第五次经过

空空的口袋装满怅然,如同那些给不起

也不能回应的爱

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远远地观望

等另一个人把心爱的名字领走

时光如同一张漏网,无数个擦肩的人

打个照面便无声无息地滑过

留下的。卡在某一个痛点上

笑一声,喊一声疼

隧  道

李春花推开玻璃窗上的黄昏

密实而悠长的风声涌进来

将她蜷缩的身体,紧皱的眉眼

一点一点地吹开

催开,一朵不敢摇曳的

在尘世的沙砾里风干的花

江水在头顶流淌

脚底踩着绵软的,不知深浅的云

夜晚流进血管。城市颠倒过来

一个人活成了自己的倒影

她听见欢快的鱼群,穿过隧道壁

在她的五脏六腑奔游

占据她早已咸涩成海,却始终

不曾流出的部分

茫然来自于清醒。

她终将穿过一条幽暗且漫长的隧道

而隧道的尽头

是始终无法确定会亮的天空


//选稿:夜康桥  

//编辑:吴红铁  

//制作:计公子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