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朱同：《沙漠鬼打墙》
【总第051105期】
沙漠鬼打墙
作者：朱同
话说那飞行匹卡落地后，加奥省长和军区司令等当地官员已在机场等候我们。大家分乘五辆丰田吉普向省城进发。因地方上不是很太平，为给我们保安，军区司令还带来了一个班警卫，全端着AK47, 分乘两辆丰田匹卡（真的匹卡），一辆在前开路，一辆殿后，一路风尘滚滚颇有些架势呢。省城就是个大村子，主路是砂石铺成，其余均是土路，所以一走车，特别在旱季，尘土飞扬，后车几乎看不清前车。机场离城里并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省长官邸。大家刚落座，有老黑进来告知省长，晚饭已在准备，有烤鸡和烤全羊，大概再有个半小时即可开宴。确实，院子里已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味。
由于修理那架“飞行匹卡”的发动机延误了不少时间，此时已是傍晚六点多，因实行法国的夏时制，距天黑还有两个小时。省长见天色已晚建议我的先休息一下然后开晚宴，现场考察放第二天再说。看来老总工实在不想在此地多停留，坚持要在天黑前看完坝址。老总工已读阅过项目可研报告，知道坝址离省城并不远，约40-50公里，如马上出发一小时之内肯定能到，因为虽是沙漠地带，吉普车仍可以每小时80公里的速度行进。省长无奈那就陪着走一趟吧。这次考察的目的，就是到项目现场大致看看地形，地貌，交通状况，水流水量，水文地质，筑坝用砂石料来源情况，以及了解一下周边人文地理等情况，以便决定是否值得接手这个项目。老总工经验丰富，七十年代末已在水电四局当局长，只要到现场看上一眼就能心中有数。
还是五辆吉普鱼贯而行，两辆匹卡一前一后，直奔坝址而去。此时天还是蓝的，但开了十几分钟后便看见右前方地平线上有一道黄线在不断变粗，同车的军区司令说不好，有沙暴！他马上让司机超车赶上前面开路的匹卡，让匹卡加速带领车队争取在沙暴到来之前冲过去。然而那条黄线越来越粗已变成一堵沙墙以很快的速度靠过来，十分钟不到，沙墙已升到几百米高，如同一道黄色天幕铺天盖了过来，车在下面行驶如冲浪一般的感觉。再向前看，天空蓝黄各半分明，可瞬间便天昏地暗，车队完全没入沙尘之中。5米开外便不见前车，如不是都打着双闪，车与车相撞肯定无法避免。还是司令让司机从侧冲到前面，通知各车先停下待沙暴过去再往前开。车队在狂沙中等了约二十分钟，沙尘打得车身啪啪作响。其间我问司令，军队平时主要任要是什么，他说更多时候就是沙暴过后在沙漠中找人和畜群。沙尘过后，车上盖了厚厚一层细沙，视线全无，好在紧接着下了一阵大雨，将车子冲刷了一遍。沙暴过去后天虽还阴着，却还能看清远处，好象又不曾发生过什么，只是车外茫茫一片全被黄沙覆盖如月球表面没有任何痕迹。再看匹卡上的士兵，因来不及躲避，缩在车斗里蒙了一身沙尘再让雨一淋，个个成了泥猴。
趁天还没黑赶紧赶路。道路虽被黄沙淹没，但每百十米都有一块刷了白漆的标志石在指示前行，司令说这还是当年法国人留下的。顺标志石块很快到达了尼日尔河边，并找到了用碎石堆起的约一米多高的坝轴线标志。一路过来没有见到星点人烟。必竟因突如其来的沙暴耽误半个多小时时间，此时天已蒙蒙黑，老总工抓紧时间跑到坝轴标志附过一沙丘台地环顾观看了片刻，又到河边查看了水情流速，对我说，就这样吧可以回了。车队离开坝轴线不久天就完全黑了，加上阴天，车子既便打着远光灯，可在广阔无垠的沙漠里就象萤火虫，看不到多远。按理说，50公里的路程如循原车辙返回用不了一小时。可是车队已经在反程路上开近一小时，没有见到一点人迹灯光。司令感觉不对，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路边标志石。他又让本车司机冲到前面让车队停下问是怎么回事？开匹卡的黑兵说，开着开着不知怎么就找不到来时的车辙和标志石了，所以就凭感觉往前走了。看得出司令当时怒火中填，但当着我们没有发作出来，而是转而向我们一个劲道歉。有后车司机吹牛说能认路可在前带路。可开了没半小时他也停下说找不到方向。大家下车商议办法，司令对省长建议说，既然找不到回省城的方向，不如到附近一个军营过一夜算了，起码有吃的和营房，总不能让中国客人这样饿着露宿吧？水利部官员立马表示同意，因为除中午啃了半截法棍已经饿了一天了。省长则有些不情愿，大概心里嘀咕着:明明香喷喷的全羊就要烤熟了，非得同意先来看现场，现在可好，羊吃不上了还得到你那破兵营过夜！当然，他话没说出来，我是从他表情猜的。我们此时两眼一抹黑无法发表意见，又疲又饿只能任听老黑们安排。就这样，司令打头又开了个把小时，车队仍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车队的司机轮流打头向前开，又一个小时过去，也不知又把那没多远的兵营甩到哪里去了。头车猛然停下，前面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原来又到了尼日尔河边，但是哪一段河岸无法知晓。这回司令不好意思了，又是一个劲儿地道歉，问我们怎么办？还是老总工有经验，让我告诉对方，既然找不到方向和标志物，这河就是标志物，建议不要再走了，就在河边过夜等天亮再说。确实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黑方均表示同意老总工建议。省长车里还有两瓶矿泉水一定让我们喝了以再次表示歉意。
河边蚊子成群，躲在车里不开空调闷热得难受，开着空调又怕耗尽汽油第二天出不去沙漠。所以也不敢睡，不停地轰赶拍打蚊子。但看黑人们，是穆斯林的在补做祷告，不是穆斯林的已呼噜声大作，应是已习惯蚊虫叮咬。后半夜天气凉爽很多，总算在车里打了个盹。
天终于亮了，我下车想到河边看看，结果看见了几百米外的石堆。我赶快叫老总工一起过去看，正是坝轴线标志堆。老总工嘿了一声，这不是鬼打墙么？！再看我们的衬衫，斑斑点点，全是夜里无意中拍死的吸饱了飞不动的蚊子留下的血迹。
天晴了，凭借太阳方向很快找到了正路。回到省长官邸，烤鸡和烤全羊居然还在餐桌上摆着，只是没了香味还落满苍蝇，应该是首长们不在，其他人也没敢去动这些美食。饿了一天一夜也顾不上许多，我们拔开里面的肉胡乱吃了几口喝杯水，便让省长派车送我们去机场。飞行匹卡还等在那里，老总工让我告诉美国鬼子，回巴马科降落时千万别让那黑小子开了。
（时至今日，水库尚未建成，可部族矛盾更加剧了，反政府武装趁乱占据了加奥地区，中国已应联合国安理会要求，向马里加奥地区派驻了四批维和部队。）
朱同，1955年4月生于北京。曾下乡当过知青。82年从北京外国语学院（现外语大学）毕业后，长期从事外经工作，在国外工作多年。曾担任中国水利电力对外公司总经理助理，08年调中地国际工程有限公司任副总经理至退休。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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