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 山 / 文: 冷月无声
撵 山
文: 冷月无声
薅完二草,漫山遍野的包谷陆续戴上了红帽儿,挂包,结籽了。每棵包谷都像一个战士,身穿绿军装,腰间别着枪,还露着一络红樱子哩。那阵势,如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煞是威武雄壮。
这时,有一两个月的农闲。同队的知青都回家了,我缺少盘缠,独自一人留在生产队。
一天早饭后,老三急匆匆跑来叫我去打老熊,说是守棚子的人在蔡家沟的老熊塆发现的。一听打老熊,我顿时兴奋起来:若真能打到,得几斤熊肉带回家过年,岂不美哉?便找了一把弯刀,跟着老三朝蔡家沟跑。
二草下山后,各生产队就安排人上坡起棚子,守护庄稼,以防野兽糟蹋。守棚子的人晚上住在山上,每个棚子里都备有一个用木头挖空做的梆子,用来惊吓野兽。一到夜晚,山坡上便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篝火,此起彼伏的梆梆声不时在山谷中回荡。那木梆声有时像更夫打更,只三两下;有时像和尚敲木鱼,节奏舒缓而单调;有时又像进军的鼓点,激越而雄浑。有时,各处的木梆声不约而同地嘎然止住,连着空谷的黝黑,造成一种沉闷的气氛,如同战前的宁静。突然,一处紧敲几下,另一处紧跟着回两三声。这里响,那里应,响应者越来越多,梆梆声越敲越密,挟着风的呼啸,树的摇撼,直如万马奔腾,千军奋进……,这梆梆声简直就是一部雄浑而苍凉的交响乐。
山上的野兽中,要数老熊最厉害。它个头大,肚大,食量大,一晚上要糟蹋好大一片包谷。尽管有人守棚子,有篝火,有梆梆声,老熊偷吃包谷的事仍时有发生。守棚子的不仅要敲梆梆,每天早晨还要查看所守范围内的包谷有没有被损害。发现野猪、老熊等野兽下来糟蹋包谷的迹象,就要立即回来报告,以便组织人上山捕杀。
等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老熊塆脚下时,已有20几个人聚集在那里了。“这次保管打住。你看,章部长、骆少堂都来了。”老三指点着对我说。我一看,果真是公社武装部章部长,还带来一支步枪。老三又神秘地告诉我:“章部长可厉害哩。解放县城那会儿就是解放军的班长,枪毙犯人一枪一个。骆少堂也很了得,他打到过一只好大的老熊。你猜,咋个打到的?他猫在戗口上一直不动,等老熊到了面前,才一下跳起来,用火枪抵住老熊的耳朵,‘砰’的一声,把老熊的脑壳都打穿了。”
打老熊的人得分为两拨,一拨拿着枪,到老熊必经的隘口(戗口)上狙击,叫“坐戗”。另一拨在下边跟着抓脚印的人往上撵,硬把老熊撵上戗口,所以,打老熊又习惯性叫做叫撵山。这当儿,章部长、骆少堂和几个坐戗的人已经先走了。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估计他们快到戗口上了,我们便在两个抓脚印有经验的农民带领下,开始往上撵。
老熊塆山势陡峭,灌木丛生,荆棘遍地,每走一步都得用刀斧开路。我紧紧跟着老三,跑不多远,就累得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撵了好一会,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喊:“发现老熊窝了!还是热的。”我和老三使劲往上爬,荆棘把我肩上的衣服撕烂了,手上、脸上也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沾了汗水,火辣辣的疼。顾不得这些,一口气爬到人们咋呼的地方,一看,可不,硬是老熊睡过的。那窝里有好多竹叶,还有刚吃剩的嫩竹子,地上摆着一大滩屎,尽是没完全消化的包谷瓣瓣和竹叶子什么的,臭气熏天。这时,人们全都吼将起来,“架势哟!”“展劲哟!”“别让老熊跑了!”“嗬……嗨……”老三忙把我拉到一边说:“打老熊最怕倒戗。要是他被打伤了,又没打中要害,就会倒转来朝山下跑,见人就抓,抓住就别想活命。碰到它下来,你要赶紧躲开,不要挡住它的去路,就没事了。”听他这一说,我不禁感到一阵恐怖,好像老熊真的跑下来了似的。
吼声越来越大,人们没命的往上撵。快到山顶了,又听到有人喊:“老熊!老熊!”我抬头一看,啊,乖乖!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前面的灌木丛中一呼啦闪了过去。此时,吼声不断,人们全都用手中的刀或斧在草木丛中乱打乱搅。只听“呼呼呼”、“啪啪啪”,“嗬……嗨……”的声音响成一片。突然间,“砰”的一声,火枪响了,接着又是“啪”的一声步枪响。我一惊,眼睛不由一闭,心都提到嗓子尖上了。有人兴奋地喊:“打着了!打着了!”我胸口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周身止不住地颤抖,跟着众人拼命往戗口上跑去。
到了戗口上,却见章部长脸胀得通红,大声骂着:“臭弹,臭弹!老子一看它龟儿子跑上来,只有一两丈远了,一扣扳机,妈的,没响,臭弹。眼睁睁看着那龟儿子跑过去了。”骆少堂接着说:“我亲眼看见它倒了你的戗口上,怎么没响枪?钻出来一睃,那龟儿子都要翻过那边的山坳了。老子赶忙开了一枪,太远了,没打中。”“等你枪一响,我也追出去补了一枪,还是没打中,便宜了那龟儿子。”这下前功尽弃了,我立时感到全身骨头骨节都松了,四肢酸软无力。坐戗的、撵山的人会齐了,大家都觉得晦气,只得焉不拉几的顺着老熊塆顶上的梁子翻下山去。
我高一脚矮一脚,飘飘忽忽地跟着众人到了下面的包谷林,那是我们队的乱石旮。章部长突然举起手中的步枪:“你们看,我打那个石头。”话音刚落,“啪”的一枪,打在约有10来米远的一块石头上,立时迸起一个清晰的弹痕。“妈×,要不是臭弹,老子肯定把他打住了。”章部长话音未落,骆少堂马上顶了过去:“毬!那么多石头,哪个晓得你要打哪一个?你龟儿是怕大家骂,才耍这么一个小聪明。”一个农民又接过来说:“你还不是跟老子一样,被老熊吓趴了,不敢开枪,还死要面儿,今天就败在你龟儿手上。”张部长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却不敢发作。原来打山的规矩,如果坐戗的胆小,野物从他戗口上溜跑了,不管是谁,都得挨骂的。这不,部长大人也未能幸免。
我有气无力地对老三说:“唉,真是英雄白跑路。早知道是这么回事,还不如在家睡大觉。”他却只顾摇头,老气横秋地对我说:“十回打山九回空嘛,要打到一只老熊,好容易?你别看跑这一趟,老熊也会吓倒的。”果然,打那以后,一直到包谷收完,这一带就清净了许多,野兽糟蹋庄稼的事也很少听说了。我想,世界上的事情原本就不该全凭成败而论的。成功固然值得庆幸,失败也不必沮丧,他或许会使将来受益的。
【作者简介】
殷利民:
男,笔名“冷月无声”。四川省乐山市人,乐山师范学院高教研究所副研究员(已退休)。在各类期刊上,先后发表文学批评及高等教育研究论文20篇,近20万字;其中,人大报刊复印资料全文转载1篇,索目5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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