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 粪 涂 墻 ” 的 日 子: 文/ 胡治中
“发 粪 涂 墻 ” 的 日 子
文/ 胡治中
想当官一直是我最没出息的活思想。
小时候,我老是受生产队那几个高干子弟的欺负,嫌我爸爸的官职小,是生产队的记工员,和弼猪温是平级,顶多算个中层副职。那几个高干子弟根本没把我爸爸放在眼里。有一次出工,队长的儿子迟到了,爸爸说:“老规矩,扣半分”。
队长的儿子一听,勃然大怒,骂道:“他妈的,老子迟到了一哈哈儿,你凭什么要扣半分?看老子不收拾你!”
爸爸只好说:“算了,算了,这次只扣5厘。” “这还差不多,以后莫给老子乱球扣。”
队长的儿子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
父亲在生产队记工员的岗位上干了十多年,直到退下来的时候连个生产队副队级调研员的待遇都没享受到。他经常语重心长地教育我:“娃呀,你一定要发粪涂墻,好好念书,将来争取当个生产队长,也好显亲扬名,光宗耀祖哇!”但发粪涂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要有粪才能涂墙,所以从那时起,我就牢记父亲的教诲,暗暗下定决心,立志粪斗当一个生产队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发个红头文件,规定生产队的狗屎只准我一个人捡,如果原来那几个高干子弟来捡,我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記得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同学们选我当少先队大队长,左臂上別着三道杠。回到家里,父母很高兴,说:“不简单哩,这么小就当了三队长,但不要骄傲, 要向隔壁的毛狗和打牯学习, 他们一个是二队长,一个是一队长,如果你什么 时 候弄个一队长当当,父母脸上就更光彩了”。 我告诉父母,三队长最大, 是管二队长和一队长的,父母不相信,说毛狗和打牯都是队上的高干子弟,你怎么能超得过他们?
文革期间,我上初中。
那时候写作文,都是写批判稿子,一会批判“读书无用论”,一会又批判“读书做官论”,弄得我们头昏脑胀,搞不清楚读了书究竟是干什么用的。现在想来,读书无用应该批判,因为读书好歹是有些用处的,說无用那是肛门发言——屁话。事实证明,如今高学历者,要比没文凭的人,日子好过得多。难怪许多家庭就是拆房揭瓦砸锅卖铁,也要送子女多读点书。一些错过了读书年龄的人,也要千方百计地去弄个文凭,于是出现了许多真的假文凭和假的真文凭,研究生文凭满天飞。一些有钱人觉得国内读书不过瘾,又到国外去烧钱,结果制造了大批的留学垃圾回来。读书做官惨遭批判,更是毫无道理,读书不做官,难道让不读书的人去做官?古人曰:“学而优则仕”,书读得好,去做官,天经地义,这是公道。书读好的人不去做官,反倒让那些不读书的人做了官去,真是岂有此理!
后来我大学毕业,分在一所农村高中教书。
記得报到那天,校长问我,你爸是干什么的。我据实以答,“我爸是种秧委员”。“在哪个部工作?”我想,种秧委员应该属农业部管,就说:“在农业部”。校长顿时不悦,认为我是个骗子。说:“你爸既然是中央委员,你不去大城巿享福,来这穷山沟干什么?”我忙解释到:“此种秧委员非彼中央委员,此种秧委员是生产队评的技术职称,和弼猪温差不多。”校长听后顿时不屑道:“种田的就说种田的,还P啥子种秧委员,真是笑人得很”。
由于我是种秧委员的后代,没有背景,所以工作起来格外卖力,很快赢得了大家的好感,不久被提拔为班主任。对于我的进步,父母时时高度关注,有一次,一位学生来家找我,叫了声“胡主任”,父亲一听,眼睛顿时发亮,忙问那学生:“你们老师是什么主任?”学生说:“是班主任”。“那能管多少人呢?” “60多人”,学生回答。“哎呀,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呢!”父亲嗔怪道。学生走后,中午又是酒又是肉,全家热烈庆祝我当了班主任。
尤其让我感动的是我父亲,他硬是把我拉到祖坟上磕了三个响头,求祖先庇佑,官运亨通。他说他当记工员一辈子,直到退下来的时候仍是生产队一个中层干部,连个副队级的调研员待遇都没有享受到,如今,你这么年轻就当了主任,管上五六十人,不简单哩!这真是应了前人的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啊!
父亲斯言,其言也善,其情也哀。
山村教师,最大的困难莫过于找对象。
也许有人会说,找个农村姑娘总可以吧。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农村是靠工分吃饭,女孩的择偶条件是:身体要壮的,干活要像条牛的,而且能坚持三班倒的。我记得那时教师毎月的供应粮只有27斤,中学教师还要少1斤,別说养家糊口,就连养活自已都困难。打个屁都上气不接下气,生怕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叫身份证作废,哪里有力气去干活?
那城里的姑娘呢?城里的姑娘是绝不会下嫁一个教师的,那怕是残疾人。记得有所中学,清一色的和尙,有一年破天荒地地分来一个顶岗接班的煮饭工,尤如群犬中投入了一根骨头。大家竞相献媚,你争我抢,一阵撕咬之后,却被供销社的一个家伙捡了个便宜,白白浪费了一帮青年教师的感情。
在这里,我要特別感谢我的妻子,是她枉驾屈尊不嫌门第,在众多男人焦灼的目光中选择了我,挽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使我有了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停泊寂寞船只的港湾,一个盛产情感的精神海。妻子是上帝赐给我最好的礼物。倘若没有妻的出現,恐怕我要等到无产阶级解放了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我自已。
【作者简介】
胡治中
男.西南师大中文系毕业,在职博士学历,忝列教授门墙。主要从事学校教育与管理,有学术论文上百篇。自幼喜舞文弄墨,常有豆腐干文章在全国各类报刊发表,均属小打小闹,难登大雅之堂。现为中国诗词学会会员,四川省诗词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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