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陈云鹏：【三十亩地一枝花】【小说】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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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亩地一枝花

文/陈云鹏

不只是“老公安”，程秋芳也是里贤村的名人。

程秋芳不只像貌出众，关健是她父辈三兄弟就守这一根独苗。别人家金贵，是“十亩地里一根苗”；程秋芳更金贵，“三十亩地一枝花”！秋芳她父亲程家排行老大；老二抽丁一去不归；老三停妻再娶，始终无出。程家三兄弟人都很能干，家业尚可，但后继乏人；不但沒有男丁，就是女娃也只有秋芳这么一棵独苗。惹得秋芳她大大去世时拉着女儿手，涕泪交流地一再叮嘱说宁舍人家金銮殿，不舍程家泥土圈！秋芳噙泪跪在父亲床前发过了誓，程父这才依依不舍地闭上肿泡一样的眼帘。

就因为承诺父亲去世前的一句话，程秋芳不知耽误了多少佳偶良缘！

程秋芳曾在西安的工厂上班，周围有多少英俊小伙抛来了橄榄枝，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一个副厂长的儿子钟情不已，秋芳也芳心暗许，倆人已到了谈婚论嫁阶段，就因为男方父亲的阻挠而失之交臂：秋芳要求男到女家，其父坚决反对儿子改姓入赘！最后谁也不让步，只能不欢而散。

厂里的人，熟悉的不熟悉的都骂秋芳是自抬身价。大家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厂长家条件那么好，你把自己当成公主哩？还让厂长儿子入赘去你家！那不是担着蛇肉当龙肉卖哪？

面对工友们的诘难，秋芳有苦难言。为了摆脱左右为难的窘境，她对外宣布：不择条件，只要年龄相仿，愿意入赘程家就行！

宣言一出，当初有事没事就去献殷勤的小伙们就像躲瘟疫一样作鸟兽散，再也没人搭理秋芳了，也没人赶着给她介绍张、介绍李了。同时，关于她怎么了怎么了的谣言不径而走，秋芳只剩下以泪洗面……

为证清白，为示抗争，秋芳选择了辞职回乡，和一位愿意入赘的刘姓青年闪婚拜了堂！

新婚燕尔，小程小刘双宿双飞，渡过了大半年恩爱时光。年底生产队分红领款时，两人闹到了住村工作组面前！

杨组长以为是因钱的事，龚组长也以为是因钱的事，异口同声劝他们：肉吃不吃，都在锅里呢。他们却回答是因为姓氏的事。

程：结婚前同媒人说好的，男到女家，改刘姓程。现在人家变卦了。

刘：新社会男女都平等，怎么男人间不平等了？村子里好几个男到女家上门入赘的，为啥人家都没有改姓，偏偏就我一定要改姓呢？

程：……

杨：……

龚：……人家上的寡妇家的门，只有你上的是姑娘家的门。本地风俗，上寡妇的门，不改姓；上姑娘家的门，要改姓咧！

刘：……那，那，那宋朝公主也是姑娘，招陈世美为驸马，陈世美人家咋没有改姓呢？

程：……

杨：……

龚：……

程秋芳的第一次婚姻就因为男方到女家不愿意改姓，无疾而终了。

第二次婚姻为时也不长。这次男方履行入赘之前的承诺，改了姓程。但维持了五年，育有二女，却改了主意，企图带她们母女三人回自己原籍，说是他们那里所有条件都比这里好。程秋芳坚持父训：宁守土圈，不恋金殿。无奈二人协议离婚，各抚一女。

程秋芳第三段婚姻历时十余春秋，又育有二子二女。程父临终一语，似乎成谶。这次男方仍坚持带她们母子六人要回自己城里的老家。但无论许诺怎样的天花乱坠，程秋芳坚守父训，不为所动。为争夺子女的监护权，程秋芳据理力争，寸步不让，最终不得已双方对薄公堂。上了法庭的程秋芳，好像焕发了她毕生的潜能：自学法律；找法学界人士咨询，该说的话说个透彻，该跑的路那怕多跑三遍。两年多的诉讼之路，程秋芳不但依据国家保护妇女儿童合法权益的有关法律法规，打赢了官司，争取到了自己对子女的监护权，而且居然成为远近闻名的法律达人，开始作为公民诉讼代理人，代替別人打官司了。

我们附近有一乡民，因为邻居倚仗家族势力，人多势众，强行违章建筑，所盖楼房完全遮挡自己采光，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本乡民遂将邻居一纸诉状告到法院，要求排除妨害；并慕名来请我村的法律达人，为他们作诉讼代理人。邻居闻讯，也去市里高薪聘请了著名律师，扬言要让对方既输官司又丢人。结果一到法庭辩论阶段，程秋芳作为原告代理人，只说了一句诉讼请求：我们要太阳，我们要月亮！被告所请的著名律师迅即劝其庭内和解，最终以较为满意的经济赔偿作结……

如今的程秋芳，年逾八旬，六个儿女皆已成家立业，且子孙满堂。作为四世同堂的老寿星，程秋芳早已既不下地，也不去代理诉讼了。每每逢年过节之际，总忘不了和她的儿孙辈，去自己父母坟前烧一刀纸，奠几盃酒，再絮叨着：大，妈，我没忘你们的话：宁舍人家金銮殿，不舍自己泥土圈！我们程家人丁兴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