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出文物(072)|万岁通天帖

唐《摹王羲之一门书翰》卷 第二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

文物信息:纸本,纵26.3厘米,横253.8厘米

文物年代:唐

馆藏地点:辽宁省博物馆

唐武则天万岁通天二年(697),王羲之后裔王方庆进献其先祖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并王氏一门二十八人法书真迹,武则天命弘文馆用勾填法摹之以留内府,并令中书舍人崔融撰《王氏宝章集·叙》以纪其事。王方庆所献原迹无传,现仅存王羲之、王荟、王徽之、王献之、王僧虔、王慈、王志等七人法书摹本十通。因署有“万岁通天”年款,又称《万岁通天帖》。

王羲之墨迹早在北宋时期就不易获致,唐摹本日渐稀少。此卷勾摹精妙,有下真迹一等之誉,从中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之间书风的传承关系,为研究我国书体的发展演变提供了极为珍贵的资料。

万岁通天

卷中有梁武帝时唐怀充、姚怀珍、满骞、徐僧权4人押署,唐人一并勾摹出。帖有宋岳珂题跋中记述本帖始末,又有元张雨,明文徵明、董其昌等人题跋。钤有宋岳珂、元岳仲远、明华夏、项元汴诸家收藏印记。曾入清内府秘藏。《唐朝著书录》、《法书要录》、《广川书赋》、《式古堂书画汇考》及《石渠宝笈·初编》等书著录。此卷在流传过程中,曾两次遭火劫,一次是明代无锡华氏真赏斋大火,一次是清乾隆年间清宫失火,犹存火烧痕迹。重装后次序有所变动,致无法通读,至今犹袭未变。

王氏一门都善书,王羲之的伯父王导、王敦,父亲王廙,叔父王峄,兄弟王恰、王洽、王劭、王荟、侄王珣、王珉、子玄之、凝之、徽之、操之、涣之、献之等,无不以书闻名于时,唐武则天万岁通天二年(697年),王羲之后裔王方庆进献其先祖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并王氏一门二十八人书法真迹,武则天命弘文馆用双钩填廓法精心摹之以留内府,并令中书舍人崔融撰写《王氏宝章集·叙》记录此事。武则天并没有将这些宝贝占为己有,而是命人摹写后,将原作发还王方庆,此事被传为美谈。

王方庆所献原迹无传,《唐摹王羲之一门书翰卷》尚存王羲之、王献之、王徽之、王僧虔、王荟、王慈、王志七人书翰十通,十帖则有王羲之的《姨母帖》、《初月帖》,王献之《廿九日帖》,王徽之《新月帖》,王僧虔《太子舍人帖》等。

这十帖中,羲、献父子的书法艺术价值无疑是最高的,王羲之二帖,又以《姨母帖》更具艺术研究价值。王羲之对书法的最大贡献和成就在于增损古法,一变汉魏朴质书风为笔法精致、妍美劲健的新书体。对于王羲之的书法,历代评论极尽溢美之词,盖因其传世的各种摹本或临本,均是他艺术风格成熟后的作品。而《姨母帖》则是他早期的书法面目,也是他这一时期流传下来的唯一一件作品。《姨母帖》笔法朴实,笔画饱满、敦实。除了“奈何”二字有牵连外,其他字字独立。此作章法排列有序,但在秩序中求反差,诸如字有大小、笔画有粗细等。书家在一些相同的笔画上力求变化,如第一行中“一”、“十”、“三”三字中的长横,其姿态和笔法没有一点儿是雷同的。《姨母帖》还存有隶书和章草遗意,这也是此作和王羲之其他书迹异趣的一个重要表现。

《唐摹王羲之一门书翰卷》勾摹精妙,基本上保存了王氏书风的原貌,真可谓下真迹一等,在王氏一门书迹丧失殆尽的情况下,此册摹本无疑是研究东晋书法最为可靠的珍贵资料。董其昌《画禅室随笔》曾评此帖曰:'此帖云花满眼,奕奕生动,并其用墨之意一一备具,王氏家风漏泄殆尽,是必薛稷、钟绍京诸名手双钩填廓。'如果仔细玩味此帖之笔法用墨,枯笔、飞白以及墨色的浓淡都表现得十分自然,可想摹手水平之高,足可与《孔侍中》、《丧乱帖》媲美。此摹本在流传过程中曾两遭火劫,一次是明代无锡华氏真赏斋大火,一次是清乾隆年间清宫失火,至今仍清晰可见火烧的痕迹。令我们庆幸的是,历经千年劫难的的摹本终于还是流传到了今天,我们还有幸可以在辽宁省博物馆欣赏到这一书法艺术的千古绝唱。

《万岁通天帖》上有北宋“史馆新铸之印”朱文方印、“颖川祯”朱文半印、“居仁文府”白文印、“临濮侯裔世家”白文方印、“种杏轩”白文方印、南宋“绍”“兴”朱文连珠印。元“王芝”朱文长方印、“王芝”白文椭圆印、“王芝私印”白文方印、华幼武“春草堂审定记”等印。 帖后有宋代岳珂、元代张雨、明代文征明、董其昌等人题跋。

《万岁通天帖》摹本初藏北宋建隆史馆,历经北宋宣和内府,南宋绍兴内府,及韩庄敏家。又为岳珂收藏,并著录于《宝真斋法书赞》;元代曾为王芝、岳飞五世孙岳浚、张雨、无锡华幼武秘藏,明代传至华幼武后裔华夏,藏于真赏斋。清代入清内府收藏;1922年溥仪携往长春,1948年由郑洞国率部在长春起义时,交于负责接收的解放军部队,1954年收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唐摹王羲之一门书翰》(又称万岁通天帖) 全卷纸本

《万岁通天帖》目录如下:

第一帖,王羲之《姨母帖》,行书,6行,42字;

第二帖,王羲之《初月帖》,草书,8行,61字;

第三帖,王荟《疖肿帖》,行草书,4行,22字;

第四帖,王荟《郭桂阳帖》,行草书,12行;72字;

第五帖,王徽之《新月帖》,行书,6行,58字;

第六帖,王献之《廿九日帖》,行楷,3行,30字;

第七帖,王僧虔《太子舍人帖》,行楷,4行,33字;

第八帖,王慈《柏酒帖》,行草书,4行,23字;

第九帖,王慈《汝比帖》,草书,8行,60字;

第十帖,王志《喉痛帖》,行书,8行,60字。

共七人十帖。卷尾有“万岁通天二年王方庆进呈原迹”的衔名。

王羲之《姨母帖》,行书

释文:
十一月十三日,羲之顿首、顿首。顷遘姨母哀,哀痛摧剥,情不自胜。奈何、奈何!因反惨塞,不次。王羲之顿首、顿首。

王羲之《初月帖》,草书

释文:

初月十二日山阴羲之报:近欲遣此书,停行无人,不办遣信。昨至此。且得去月十六日书,虽远为慰。过嘱,卿佳不?吾诸患殊劣劣!方涉道,忧悴。力不具。羲之报。

王荟《疖肿帖》,行草书

王荟字敬文,王导第六子,王珣之叔

释文:

荟顿首,□□□□,为念。吾疖肿□□,甚无赖,力不次,□顿首。

王荟《郭桂阳帖》,行草书

王荟字敬文,王导第六子,王珣之叔

释文:

翁尊体安和,伏慰侍省,小儿并健。适遣信集泽山村,自当令卿知吾言之不虚也。郭桂阳已至,将甲甚精。唯王临庆军马小不称耳!以病告公差耶,秋冬不复忧病也。迟更知问。七月廿七日。

王徽之《新月帖》,行书

王徽之字子猷,羲之子,弟王献之

释文:

二日告:□氏女新月哀摧,不自胜,奈何奈何。念痛慕不可任。得疏,知汝故异恶,悬心。雨湿热,复何似,食不?吾牵劳并顿。勿复数日还,汝比自护。力不具。徽之等书。

王献之《廿九日帖》,行楷

王羲之子

释文:

九日献之白:昨遂不奉别,怅恨深。体中复何如。弟甚顿勿勿,不具。献之再拜。

王僧虔《太子舍人帖》,行楷

王羲之四代孙,王珣孙

释文:

太子舍人王琰牒。在职三载,家贫,仰希江郢所统小郡,谨牒。七月廿四日臣王僧虔启。

王慈《柏酒帖》,行草书

王慈,王僧虔之子

释文:

得柏酒等六种。足下出此已久,忽致厚费,深劳念慰,王慈具答。范武骑。

王慈《汝比帖》,草书

王慈,王僧虔之子

释文:汝比可也,定以何日达东,想大小并可行。迟陈赐还。知汝劣劣,吾常耳。即具。

王志《喉痛帖》,行书

王志,王僧虔之子

释文:
一日无申,只有正属雨气方昏,得告,深慰。吾夜来患喉痛,愦愦,何强,晚当故造迟叙谈。惟反,不多。

南宋岳珂跋

右唐摹王方庆《万岁进帖》真迹一卷,金轮御朝诏始制十三字令帖,岁月皆用其体,唐纸精古,此又独最它帖。按唐史,天后尝访右军笔迹,于方庆家。方庆进者十卷,凡二十有八人,惟义献见于此帖。所谓十一代祖导,十代祖洽、九代祖珣、八代祖昙首、七代祖僧绰、六代祖仲宝、五代祖骞、高祖规、曾祖褒皆轶马。是时,则天御武成殿示群臣,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赐方庆、窦泉述书赋,乃谓当复赐时,后命画榻本留内,更加珍饰锦背,归还王氏。人到于今,称之故泉。有顺天矜而永保先业,从人欲而不顾兼金之句。有建隆新史馆印盖,即当时摹取留内之本。而弃之馆中者,建中靖国刻,归秘阁续帖,有小玺,并颖川印,而三态备众妙摹。逼天真迹非它帖可拟。淳熙乙亥岁,先君在郎省以一端后四画轴易之韩庄敏家赞曰:“洛石赤心,以出宝图。燕涎鸡晨,即端制书。有奕王门,南土华腴。献其家珍,陈于玉除。笔法之神,匪临伊摹。史馆之储,尚其不诬。”倦翁岳珂书。

元代张雨跋

右唐摹王氏进帖,岳氏具言始末,传信传宝为宜。然双钩之法,世久无闻,米南宫所谓下真迹一等。阁帖十书林以为秘藏,使以摹迹较之,彼特土苴耳,晋人风裁,赖此以存,具眼者当以予为知言。好事之家,不见唐摹,不足以言知书者矣。”明代文徵明《跋通天进帖》:“右唐人双勾晋王右军而下十帖,岳倦翁谓即武后通天时所摹以留内府者。通天抵今八百四十年矣,而纸墨完好如此。唐人双勾,世不多见,况此又其精者,固当为唐法书第一。

明文徵明跋

右唐人双钩晋王右军而下十帖,岳倦翁谓即武后通天时所摹留内府者。通天抵今八百四十年,而纸墨完好如此。唐人双钩,世不多见,况此又其精妙者,岂易得哉,在今世当为唐法书第一也。此帖承传之详已具,倦翁跋中,但宋诸家评品略无,论及者,盖自建隆以来,世藏天府至建中,靖国入石始流传人间,宜乎不为米黄诸公所赏也。此书世藏岳氏元,世在其几世孙仲远处,不知何时归无锡华氏。华有栖碧翁彦清者,读书能诗,好蓄古法书名画。帖尾有春草轩审是记,即其印章也。今其裔夏字中父者,藏袭惟谨,又恐一旦失坠,遂勒石以传。其摹刻之妙,极其精工,视秘阁续帖,不啻过之。夏其知所重哉。嘉靖丁巳七月既望,长洲文徵明题时八十有八。

明董其昌跋

摹书得在位置,失在神气,此直论下技耳。观此帖,云花满眼,奕奕生动,并其用墨之意,一一备具,王氏家风,漏泄殆尽。是必薛稷、钟绍京诸名手。双钩填廓,岂云下真迹一等。项庶常家藏,古人名迹虽多,知无逾此。文徵仲耄年作蝇头跋,尤可宝也。万历壬子,董其昌题。

《唐摹万岁通天帖》书后

启功

王羲之的书法,无论古今哪家哪派的评价如何,它在历史上的地位和影响,总是客观存在的。又无论是从什么角度研究,是学习参考,还是分析比较,那些现存书迹,总是直接材料。

世传王羲之的书迹有两类:一是木版或石刻的碑帖;一是唐代蜡纸钩摹的墨迹本。至于他直接手写的原迹,在北宋时只有几件,如米芾曾收的《王略帖》等,后来都亡佚不传,只剩石刻拓本。

木版或石刻的碑帖,从钩摹开始,中间经过上石、刊刻、捶拓、装潢种种工序,原貌自然打了若干折扣,不足十分凭信。于是直接从原迹上钩摹下来的影子,即所谓“双钩廓填本”或“摹拓本”,就成为最可相信的依据了。这类摹拓本当然历代都可制作,总以唐代硬黄蜡纸所摹为最精。它们是从原迹直接钩出,称得起是第一手材料。字迹风神,也与辗转翻摹的不同。只要广泛地比较来看,有经验的人一见便知。因为唐摹的纸质、钩法,都与后代不同。

这种唐摹本在宋代已被重视,米芾诗说“媪来鹅去已千年,莫怪痴儿收蜡纸”。可见当时已有人把钩摹的蜡纸本当作王羲之的真迹,所以米芾讥他们是“痴儿”。到了今天唐摹本更为稀少,被人重视的程度,自然远过宋人,便与真迹同等了。现存的摹本中,可信为唐摹的,至多不过九件。

现存唐摹王羲之帖概观

现存唐摹王羲之帖,在卅年前所见,计有:一、《快雪时晴帖》,二、《奉橘》等三帖一卷(俱在台湾),三、《丧乱》等三帖一卷,四、《孔侍中》等二帖一卷,以上俱带名款,还有五、《游目帖》(俱在日本)虽不带名款,但见于《十七帖》中。近卅余年中发现的重要唐摹本首推六、《姨母》等帖一卷(在辽宁),七、《寒切帖》(在天津),以上俱带名款,还有八、《远宦帖》(在台湾),虽不带名款,但见于《淳化阁帖》,九、《行穰帖》(在美国),无名款。以上各帖,《游目》闻已毁于战火,《寒切》墨色损伤太甚,《快雪》纸色过暗外,其余无不精彩逼人。有疑问的,这里都不涉及。在卅余年前,论唐摹本,都推《丧乱》和《孔侍中》,因为这二件纸上都有“延历判定”的印迹。延历是日本桓武帝的年号,其元年为公元七八二年。日本学者考订这二件是《东大寺献物帐》中著录的。按《献物帐》是日本圣武帝卒后皇后将遗物供佛的帐目,圣武卒于公元七二九年,那么传到日本时至少在七二九年以前,摹拓自更在前,证据比较有力。自从卅余年前《姨母》等帖出现后,所存唐摹王羲之帖的局面,为之一变。

《姨母》等帖

唐摹王羲之帖,不论是现存的或已佚的,能确证为唐代所摹的已然不易得;如可证在唐代谁原藏、谁摹拓、何年何月,一一可考的除了这《姨母》等帖一卷外,恐怕是绝无的了。

所说《姨母》等帖,是唐代钩摹的一组王氏家族的字迹。现存这一卷,是那一组中的一部份。这卷开头是王羲之的《姨母》、《初月》二帖,以下还有六人八帖。卷尾有万岁通天二年王方庆进呈原迹的衔名。在唐代称这全组为《宝章集》,宋代岳珂《宝真斋法书赞》卷七著录,称这残存的七人十帖连尾款的一卷为《万岁通天帖》,比较恰当,本文以下也沿用此称。

先从文献中看唐代这一组法书的摹拓经过:唐张彦远《法书要录》卷六载窦臮《述书赋》并其兄窦蒙的注,《赋》的下卷里说:“武后君临,藻翰时钦。顺天经而永保先业,从人欲而不顾兼金。”窦蒙注云:“则天皇后,沛国武氏,士获女。临朝称尊号,日大周金轮皇帝。时凤阁侍郎石泉王公方庆,即晋朝丞相导十世孙。有累代祖父书迹,保传于家,凡二十八人,辑为一十一卷。后墨制问方庆,方庆因而献焉。后不欲夺志,遂尽模写留内,其本加宝饰锦缋,归还王氏,人到于今称之。右史崔融撰《王氏宝章集·叙》,具纪其事。”《法书要录》卷四载失名《唐朝叙书录》,亦述此事而较略。末云:“神功元年五月,上谓凤阁侍郎王方庆曰,……献之以下二十八人书共十卷,……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以《集》赐方庆,当时举朝以为荣也。”

五代时刘昫领修的《旧唐书》卷八十九《王方庆传》说:“则天以方庆家多书籍,尝访求右军遗迹。方庆奏曰:‘臣十年代从伯祖羲之书,先有四十余纸,贞观十二年太宗购求,先臣并以进之,唯有一卷现今存。又进臣十一代祖导,十代祖洽,九代祖珣,八代祖昙首,七代祖僧绰,六代祖仲宝,五代祖骞、高祖规、曾祖褒,并九代三从伯祖晋中书令献之已下二十八人书,共十卷。则天御武成殿示群臣,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赐方庆,当时甚以为荣。”按以上三条记载,“神功元年”当然不确,因为现存卷尾分明是万岁通天二年;人数不同,有计算或行文不周密的可能;卷数不同,有传抄传刻之误的可能;都无关紧要。只有赐还王氏的是原迹还是摹本?这个问题,窦蒙说的最清楚,是“遂尽模写留内”。岳珂跋赞也依窦蒙的说法。或问这“赐还”、“留内”的问题,“干卿底事”? 回答是:摹拓本若是“留内”的,则拓法必更精工,效果必更真实,我们便更可信赖了。

《万岁通天帖》的现存情况

王方庆当时进呈家藏各帖,据《旧唐书》所记有三组:羲之为一卷,是一组;导至褒九人为一组,分几卷不详;献之以下二十八人为一组,分几卷不详。至于摹拓本是否拆散原组重排的,已无从查考。但看命名《宝章集》,又令崔融作叙的情况,应是有一番整理的。现存这一卷,为清代御府旧藏,今在辽宁省博物馆。

所剩如下的人和帖:王羲之《姨母帖》、《初月帖》;王荟《疖肿帖》、《翁尊体帖》;王徽之《新月帖》; 王献之《廿九日帖》 ;  王僧虔《王琰帖》  ;  王慈《栢酒帖》、《汝比帖》 。

(今装次序如此,与《宝真斋法书赞》、《真赏斋帖》微异。)共七人十帖。原有人数,按《旧唐书》所记,三组应是三十九人,今卷所存仅五分之一强;如按窦蒙所说“凡二十八”,则今卷也仅存四分之一。帖数也不难推想,比原有的必然少得很多。今存这卷内有北宋时“史馆新铸之印”,又曾刻入《秘阁续帖》。《续帖》今已无传,清末沈曾植曾见张少原藏残本,中有此卷,见《寐叟题跋》,所记并无溢出的人和帖。

到南宋时在岳珂家,著录于《宝真斋法书赞》卷七,缺了荟、志二人的衔名和“疖肿”“喉痛”二帖文。《宝真斋法书赞》是从《永乐大典》中辑出的,可能是《永乐大典》抄失或四库馆辑录时抄失。

今卷中二人衔名及二帖俱存,可知岳氏时未失。《宝真斋法书赞》中已缺僧虔衔名,岳氏自注据《秘阁续帖》补出,是齐司空简穆公僧虔。又《翁尊体》一帖列在《汝比》帖后,是王慈的第三帖。《真赏斋帖》列于王僧虔后,王慈之前,成了失名的一人一帖。

今卷次序,与《三希堂帖》同,成了王荟的第二帖。细看今卷下边处常有朱笔标写数目字,《翁尊体》一纸有“六”字,《汝比》一纸有“七”字,其他纸边数码次序多不可理解。可见这七人十帖,以前不知装裱多少次,颠倒多少次。

以书法风格看,确与王慈接近,岳珂所记,是比较合理的。又原卷岳氏跋后赞中纸烂掉一字,据《宝真斋法书赞》所载乃是“玉”字。还有窦臮的“臮”字,本是上半“自”字,下半横列三个“人”字,另一写法,即是“洎”字。岳氏跋中误为“泉”字,从白从水。清代翁方纲有文谈到岳氏跋赞都是书手代抄上的,所以其中有误字,这个推论是可信的。今存岳氏书迹,还有一个剳字(在故宫),只有签名一“珂”字是亲笔,可见他是勤于撰文而懒于写字的。清初朱彝尊曾见这卷,说有四跋,为岳珂、张雨、王鏊、文徵明(见《曝书亭集·卷五十三·书万岁通天帖旧事》,下引朱氏文同此)。今王跋已失,当是入乾隆内府时撤去的。乾隆刻帖以后,这卷经过火烧,下端略有缺笔处。

《万岁通天帖》在历史文物和书法艺术上的价值

《万岁通天帖》虽是有本有源、有根有据的一件古法书的真面貌,但在流传过程中却一再受到轻视。明代项元汴是一个“富而好古”的商人,其家开有当铺。一般当铺只当珍宝,他家当铺却并当书画。于是项氏除了收买书画外,还有当来的书画。他虽好收藏书画,却并没有眼力,也常得到假造的、错误的。所谓错误,即是张冠李戴,认甲成乙。举例如元末杨遵,也号“海岳庵主”,与宋代米芾相重。有人把杨的字冒充米的字,他也信以为真。他还常把得到“价浮”的书画让他哥哥项笃寿收买,所谓“价浮”,即是认为不值那些钱的。这卷即是项元汴认为“价浮”的,所以归了项笃寿。事见朱彝尊文。按这卷煊赫法书,可谓无价之宝,而项元汴竟认为不值,足见他并无真识。这是此卷受屈之一;又乾隆时刻《三希堂帖》,以《快雪时晴帖》为尊,信为真迹,而此卷则列于“唐摹”类中,这是受屈之二。

推论原因,无论明人清人何以不重视它,不外乎看到它明明白白写出是“钩摹”本,而杨遵被明人信为米芾,《快雪》被清人信为真迹,都因上无“充”字、“摹”字,所以“居之不疑”,也就“积非成是”了。可笑的是那么厉害的武则天,也会错说出一句“是摹本”的真话,竟使她大费心思制成的一件瑰宝,在千年之后,两次遇到“信假不信真”的人!

《万岁通天帖》的可贵处,我以为有三点值得特别提出:

一、古代没有影印技术时,只凭蜡纸钩摹,同是钩摹,又有精粗之别。有的原帖有残缺,或原纸昏暗处,又给钩摹造成困难,容易发生失误。即如《快雪帖》中“羲”字,笔画攒聚重叠,不易看出行笔的踪迹。当然可能是书写时过于迅速,更可能是出于钩摹不善。《丧乱》《孔侍中》二卷钩摹较精,连原迹纸上小小的破损处都用细线钧出,可说是很够忠实的了。但也不是没有失误处。其中“迟承”的“承”字,最上一小横笔处断开,看去很像个“咏”字,原因是那小横笔中间可能原纸有缺损处,遂摹成两笔。“迟承”在晋帖中有讲,“迟咏”便没讲了。至于《万岁通天帖》不但没有误摹之笔,即原迹纸边破损处,也都钩出,这在《初月帖》中最为明显,如此忠实,更增加了我们对这个摹本的信赖之心。所以朱彝尊说它“钩法精妙,锋神毕备,而用墨浓淡,不露纤痕,正如一笔独写”。确是丝毫都不夸张的。

又王献之帖中“奉别怅恨”四字处,“别怅”二字原迹损缺一半,这卷里如实描出。在《淳化阁帖》中,也有此帖,就把这两个残字删去,并把“奉”、“恨”二字接连起来。古代行文习惯,“奉”字是对人的敬语,如“奉贺”、“奉赠”之类,都是常见的,“奉别”即是“敬与足下辞别”的意思。一切对人不敬不利的话,不能用它。假如说“奉打”、“奉欺”,便成了笑谈。“恨”上不能用“奉”,也是非常明白的。大家都说《阁帖》文辞难读,原因在于古代语言太简,其实这样脱字落字的句子,又怎能使人读懂呢?《阁帖》中这类被删节的句子,又谁知共有多少呢?

二、古代讲书法源流,无不溯至锺、张、二王,以及南朝诸家。他们确实影响了唐宋诸家、诸派。碑刻大量出土之后,虽然有不少人想否定前边的说法,出现甚么“南北书派论”啦、“尊碑卑唐”说啦、“碑字”、“帖学”说啦,见仁见智,这里不加评论。只是南朝书家在古代曾被重视,曾有影响,则是历史事实。近百余年来所论的“南”、“帖”的根据,只不过是《淳化阁帖》,《阁帖》千翻百摹,早已不成样子。批评《阁帖》因而牵连到轻视南朝和唐代书家作品的人,从阮元到叶昌炽、康有为,肯定都没见过这卷一类的精摹墨迹。从书法艺术论,不但这卷中王羲之二帖精彩绝伦,即其余各家各帖,也都相当重要。像徽之、献之、僧虔三帖,几乎都是真书。唐张怀瓘《书估》(《法书要录》卷四)说:“因取世人易解,遂以王羲之为标准。如大王草书,字直一百,五字(按此“字”字疑是“行”字之误)乃敌行书一行,三行行书敌一行真正。”可见真书之难得,这二家二帖之可贵。

自晋以下,南朝书风的衔接延续,在王氏门中,更可看出承传的紧密。在这卷中,王荟、王慈、王志的行草,纵横挥洒,《世说新语》中所记王、谢名流那些倜傥不群的风度,不啻一一跃然纸上。尤其徽、献、僧虔的真书和那“范武骑”真书三字若用刻碑刀法加工一次,便与北碑无甚分别。因此可以推想,一些著名工整的北朝碑铭墓志,在未刻之前,是个甚么情况。尖笔蜡纸加细钩摹的第一手材料,必然比刀刻、墨拓的间接材料要近真得多。又《快雪帖》偏左下方有“山阴张侯”四字,观者每生疑问。我认为这是对收信人的称呼,如今天信封外写某处某人收一样。古人用素纸卷写信,纸面朝外,随写从右端随卷,卷时仍是字面朝外。写完了,後边留一段余纸裹在外层,题写收信人,因常是托熟人携带,所以不一定写得像今天那么详细。这种写法,一直沿续到明代文徵明还留有实物。只是收信人的姓氏为甚么在外封上写得那么偏靠下端,以前我总以为《快雪帖》是摹者用四字填纸空处,今见“范武骑”三字也是封题,也较靠下,原封的样子虽仍未见,但可推知这是当时的一种习惯。

三、明代嘉靖时人华夏把这卷刻入《真赏斋帖》,因为刻的精工,当时几乎和唐摹本同样看待。许多人从这种精刻本上揣摹六朝人的笔法。《真赏》原刻经火焚烧,又重刻了一次,遂有火前本、火后本之说。文氏《停云馆帖》里也刻了一次,王氏《郁冈斋帖》所收即是得到火后本的原石,编入了他的丛帖。到了清代《三希堂帖》失真愈多,不足并论了。清初书家王澍,对法帖极有研究,著《淳化阁帖考证》。在卷六《袁生帖》条说:“华中甫刻《真赏斋帖》模技精良,出《淳化》上。按此帖真迹今在华亭王俨斋大司农家,尝从借观,与《真赏帖》所刻不殊毛发,信《真赏》为有明第一佳刻也。”他这话是从《袁生》一帖推论到《真赏》全帖,评价可算极高,而《真赏》刻手章简甫技艺之精,也由此可见。但今天拿火前初刻的榻本和唐摹原卷细校,仍不免有一些失真处,这是笔和刀、蜡纸和木版(火前本是木板,火后本是石版)、钩描和捶拓各方面条件不同所致,并不足怪。

现在所存王羲之帖,已寥寥可数,而其他各家如王献之以下,更几乎一无所存(旧题为王献之的和未必确出唐摹的不论)。近代敦煌、吐鲁番各处出土的古代文书不少,有许多书写的时代可与羲、献相当。如《李柏文书》仅比《兰亭序》早几年,可作比较印证,但究竟不是直接的证物。南朝石刻墓志近年也出土不少,则又不是墨迹,和这卷南朝人书迹真影,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今天竟得直接看到这七人十帖,把玩追摹,想到唐太宗得到《兰亭》时的欣喜,大概也不过如此;而原色精印,更远胜过蜡纸钩摹,则鉴赏之福,又足以傲视武则天了!

图文由博古格物根据网络资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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