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lib线上展览 | 卧游天地——存在与虚无之间
不同于西方风景画的发展，山水诗意是中国人独有的表达方式。唐宋之后日益兴盛的山水画，渐渐成为文人画家表达自我的特别方式，人们认为，相比起人物画来说，山水画才是真正的艺术。而这一切似乎是从南朝时期的宗炳《画山水序》开始便隐有端倪，宗炳在其中提到的“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澄怀观道，卧以游之。”成为后世作画的基本准则之一，文人在山水画中所想表达的远不是我们简单看到的静止画面。在宗炳的理论中画山水来表现山水的灵质，是人们达到“道”这一终极目标的途径。通过无有而进入无限超越的境界，山水带有超越自身质形的道， 而非单一的外在，要求于山的“澄怀味像”感受自然律动，契合宇宙心性，全身心交融于万化。他的这种思想观念影响后世，山水对于许许多多的文人高士来说是超越于山水本身而存在。
我们可以从现存最早的隋唐代山水一点一点探究中国山水画的发展，文人是如何在山水之间达到卧游的境界。
- 青绿山水 -
唐宋是青绿山水画的巅峰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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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游春图
作者：展子虔
材质：绢本设色
大小：43cm x 80.5cm
作品类型：中国绘画;石渠宝笈名画珍赏
收藏机构： 北京故宫博物院
艺术时期：隋代
展子虔的《游春图》是现存唯一一幅唐代以前的山水画。这幅画中，山水以早期的青绿山水的样貌出现，整幅画呈现出一派休闲享受春光的模样。
名称：明皇幸蜀图
作者：李昭道
材质：绢本设色
大小：55.9cm x 81cm
作品类型：中国绘画;石渠宝笈名画珍赏
收藏机构： 台北故宫博物院
艺术时期：唐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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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江山秋色图
作者：赵伯驹
材质：绢本设色
大小：56.5cmx323.2cm
作品类型：中国绘画
收藏机构： 北京故宫博物院
艺术时期：宋代
还有不得不提的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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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千里江山图卷
作者：王希孟
材质：绢本设色
大小：51.5cmx1191.5cm
作品类型：中国绘画;石渠宝笈名画珍赏
收藏机构： 北京故宫博物院
艺术时期：宋代
山水画从青绿山水转向水墨画是从受到辽时期北方绘画的影响，这个时期的北方画家关仝、荆浩以及李成等人都受到诸多人的追捧。而在绘画山水的时候，他们的作品基本构图都是画面中央高耸一座山峰，加上陡峭的山脉，山腰上配以亭台楼阁。北派风光的代表作荆浩的《匡庐图》中便是如此的格局。
名称：匡庐图
作者：荆浩
材质：绢本水墨
大小：185.8cm x 106.8cm
作品类型：中国绘画;石渠宝笈名画珍赏
收藏机构： 台北故宫博物院
艺术时期：五代
这个特点也在郭熙的《早春图》中有所体现，而图中右下角几乎不会引起人们注意的渔夫，被文人赋予了更多的意义——隐居。
名称：早春图
作者：郭熙
创作时间：1072
材质：绢本水墨
大小：158.3cm x 108.1cm
作品类型：中国绘画;石渠宝笈名画珍赏
收藏机构： 台北故宫博物院
艺术时期：宋代
渔父在文化中的象征意义最初来源于屈原的《楚辞》，是庄子思想的代言人，隐居避世的象征。文人画向着山水世界发展，山水画是一个游离的场所，能让他们从纷扰的事务中脱身片刻。山水画中的渔夫是无名无姓的百姓代表，无言地讲述着隐逸的思想，某种层面上讲，山水画因他们的存在而成为了山水画。
这种思想迅速在宋代传播，人文画在这个朝代开始兴盛。诗人们睹景生情，创作了大量诗歌，而冠以地名的实景山水是为了配合这样的诗歌而创作。最初，在文人聚会中，诗文才是这种场合下的重点，绘画只是配合诗歌而创作。后来诗人中出现自己执笔作画的人，绘画的地位才变得更高，在这种聚会中，潇湘图诞生成为一类典型代表。
文人画家的目的并不是要一丝不苟地再现现实世界，而是为了“澄怀观道”，即借助描绘的山水、花果、禽畜、昆虫抒发自己的精神情趣，体悟生命的大道，文人卧游的山水画不会亦步亦趋地对真实的风景进行机械的描摹，他们的趣味没有停留在“导览式”的再现图画，这便是宗炳提出的“卧游”。
这种卧游方式极为强调地理特征而非产地，就如潇湘图，尽管都以潇湘一地命名，但是之后，对于文人画家们来说潇湘一地的象征意义远超于其本身的地理概念。
- 潇湘 -
落落君怀抱，山川自屈蟠。经营初有适，挥洒不应难。江市人家少，烟村古木攒。知君有幽意，细细为寻看。——苏轼
这首题画诗是苏轼为宋迪作的潇湘八景所题。在沈括的《梦溪笔谈》中曾经记载，是宋迪开启了文人画潇湘的风尚。潇湘是南方的特定题材，以烟雨迷蒙的景色闻名，在诗词中，常常唤起伤感易逝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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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潇湘卧游图卷
作者：佚名（宋）
材质：纸本墨笔
大小：30.2cmx399.4cm
作品类型：中国绘画
收藏机构： 东京国立博物院
艺术时期：宋代
现存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的《潇湘卧游图》是由南宋一名李姓画家为南宋云谷禅师所作。云谷禅师隐退后，遗憾自己在外云游数十年，却还未曾去过潇湘一带，于是请了画师替他绘出潇湘美景，将画悬于房中，在床榻之上，就能欣赏潇湘美景，借助该图完成想象中的旅行。
在《潇湘卧游图》中，任何刻意的线条勾勒或者写实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一片烟雨朦胧。
想象中的卧游成为文人山水画的基本理念，山水画是一种真实风景的美化替代。正如乾隆皇帝在《潇湘卧游图》中题字所表达的：“潇湘烟雨为三楚佳境，每读苏轼题宋复古潇湘晚景图诗，辄为神往，惜不得一见也……一再展玩，云山楚水，真不啻卧游矣。”
米芾也曾经做过以潇湘为主题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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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潇湘奇观图
作者：米友仁
材质：纸本墨笔
大小：19.8cmx289cm
作品类型：中国绘画
收藏机构： 北京故宫博物院
艺术时期：宋代
米友仁（1074-1153）《潇湘奇观图》的题跋：“……大抵山水奇观，变态万层，多在晨晴晦雨间，世人鲜复如此。余生平熟睹潇湘奇观，每于登临佳处，辄复写其真趣，成长卷以悦目。”
卧游作为中国山水画很重要的一个核心概念，呈现了中国人的自然观和山水观，也是山水画图示和精神层面的一种连结。山水画能带领观赏者的精神脱离城市，享受自然之灵秀，品味形式之精美、诗意之优雅、哲学之高远。不管是宗炳的《画山水序》，还是郭熙《林泉高致》里的“丘园养素”，卧游都是对“可行、可望、可游、可居”这种山水情节的具体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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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潇湘图卷
作者：董源
材质：绢本设色
大小：50cm x 141cm
作品类型：中国绘画;石渠宝笈名画珍赏
收藏机构： 北京故宫博物院
艺术时期：五代
文人画围绕隐逸做出了许多的作品，除潇湘以外，辋川也是作品中常为人绘制的主题。
- 辋川图 -
不到东山向一年，归来才及种春田。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优娄比丘经论学，伛偻丈人乡里贤。披衣倒屣且相见，相欢语笑衡门前。——王维
辋川原本是长安东南的秦岭北麓蓝田附近一处只有二十几平方米的小地方，却因为王维终其一生为之魂牵梦萦，并且为此处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田园诗歌，辋川也因此成为后世无数文人墨客心中的圣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便是描绘此处风光。和潇湘一样，辋川也成为人们想象中无限寄托自己心中情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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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作品是赵孟頫围绕自己的家乡太湖风景所作，但是作品名却被称作辋川诸胜图，足以可见辋川已经化作文人心中一种特殊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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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临右丞辋川图
作者：王蒙
材质：绢本设色
大小：30cm×1075.6cm
作品类型：中国绘画
收藏机构： 弗利尔美术馆
艺术时期：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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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辋川十景图》名为唐代王维隐居蓝田别墅的诗意。实际上正是以明代的园林生活为范本。屋舍界画的工整，花木杂树的精微，青绿设色的细丽，真称得上穷工极艳。十景各自独立成章，但又联贯为统一的大画面，随着画卷的展开，移步易景，引人入胜，山穷水尽，柳暗花明，令人目不暇接。
潇湘、辋川一系列景观是文人想象驰骋的自由空间，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文人画作中的景色都是虚空，不真实的场景。
元代初期，赵孟頫不仅恢复了南宋之前的绘画模式，同时继承了南宋时期的绘画特色，形成了自由特色的实景人文山水绘画，并且对后世绘画影响深远。他的代表作《鹊华秋色图》便是建立在真实场景之上的。
- 山居图 -
赵孟頫因为被人命为济南知事而远赴山东上任，那里是他的好友周密祖辈的出生地，而周密却从未到访过山东，于是他特意友人画下山东的名山风景。凭借自己的记忆，回忆山东的景色，建立在真实的地理之上， 画面描绘了今山东境内鹊山和华不注山的景观。孤立的两山坐落在空旷平坦的原野之上，秋林掩映房舍，洲浦渔人作业，空旷平淡中散发出一股清幽的韵致。以山东的群山为背景，又细腻地展现了渔夫打鱼的场景，设色上接近唐风古意，在画面的内容却也继承了前人的隐逸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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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东巡济南时，看到眼前的风景，忆起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图》命人快马加鞭回到宫殿中取来这幅作品，对比画面与真实的群山，也别无二致。在看似不真实的景色中，却也藏着文人真实的隐居场所。
最广为人知的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便是依托于钱塘富春山真实场景所作，长卷中不仅是描绘了美丽的钱塘景色，更是为自己打造了完美的世外隐居之地。这些绘画都是先有实景绘画，再将绘画表达的对象藏于绘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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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钱选的《山居图》、王蒙的《青卞隐居图》，卧游山水到了明朝，变成了在真实地理空间中的隐居想象。寄情于山水，想象自己在美好壮丽山水之间隐居，身处官场，做着无法实现的隐居梦。说是山居图，更多却是隐居图，代替真实旅行的真实之地的卧游。
- 结语 -
从青绿山水到文人水墨画的转变，不仅仅是因为水墨技法促使山水画成为宋之后的绘画主角，同时也与时代观念，人们思想上追求“澄怀观道”有关，徘徊在想象与真实之间，是文人们自我消遣的一种浪漫方式。
所以文人们在画中卧游山水，游的不仅是自然风景，还有画里的人文情怀。
参考文献：
[1]李晓愚.从“澄怀观道”到“旅游指南”——“卧游”观念在晚明旅游绘本中的世俗化转向[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17,54(06):97-107.
[2]宫崎法子.中国绘画的深意[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9.7.
[3]杜朴，文以诚.中国艺术与文化[M].张欣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11.
[4]胥瑞頔.金碧辉映 晋唐宋元时期的青绿山水画[J].紫禁城,2017(09):6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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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山图》卷中的大好河山，
还是梵·高笔下绚烂的《星月夜》，
波提切利饱含爱与祝福的《春》，
抑或是莫奈攫取瞬间感受的《日出·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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