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多有趣 隔离在家我们能从八大山人身上学到什么

2020年代的第一年,注定不平凡。疫情之下,武汉封城,上至国际都市,下至城镇乡村,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被隔离在家,开启“论现代人在水电WiFi齐全的情况下,能在家呆几天”的行为艺术。隔离在家,令人悲愤的消息潮涌而来。波兰诗人斯坦尼斯洛曾说:“雪崩之时,没有一片无辜的雪花”。当面对庞大复杂的社会问题时,身为小小“雪花”的我们,能做些什么?疫情隔离期间,被无数负面消息淹没的我们,又如何克服个体面对灾难时产生的无力感与绝望感?

在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我们不妨看一看八大山人朱耷是怎么做的。某种程度上,朱耷面临的时代环境远比今日我们所面临的艰难得多。从时代层面讲,今日的我们面临的是无形的病毒,及某些机构的不作为造成更多的生命面临死亡威胁;而在 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朱耷面临的问题更为宏大,也更为黑暗——他面临的是,一个无可挽回的国家的覆灭(之 于明人,清人无异于“异族”)。这种黑暗造成的痛苦,在皇族后裔,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朱耷这里,无疑会被放大。从个人层面来看,除非发动政治运动,否则无论朱耷如何表达,如何行动,如何悲愤,明朝的覆灭终将成为事实,不可更改。那么,面对王朝覆灭,政治迫害,亲人相继离世的朱耷,是如何处理深不可测的命运带来的绝望与无力呢?

《有余图》 朱耷 纸本墨笔 横39厘米 纵28厘米“遗世逃名志,残山剩水身”:以不合作保持精神独立用时髦一点的话说,朱耷是实实在在的贵族阶级。他出身皇族,为朱元璋的第十七子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子;他出身书香门第,其祖父朱多炡是一位诗人兼画家,山水画风多宗法二米,颇有名气。父亲朱谋觐,擅长山水花鸟,名噪江右。叔父朱谋垔也是一位画家,著有《画史会要》。而朱耷本人亦十分聪慧,生长在宗室家庭,从小受父辈艺术熏陶,八岁便能作诗,十一岁能画青山绿水,小时候还能悬腕写米家小楷。好景不长,崇祯十七年,也就是朱耷19岁时,清朝入关统治,明朝灭亡。不久父亲去世,加上满洲贵族对明宗室展开政治迫害, 朱耷开始了漫长的身体上也是精神上的“逃亡”生活。

在“逃亡”过程中,朱耷始终保持不合作的态度。为保全自己,他假装聋哑。顺治五年,妻子亡故,朱耷索性奉母带弟“出家”,隐姓埋名遁迹佛门,潜居山野。顺治十年,28岁的朱耷又迎母至新建县洪崖寺,在耕庵老人处受戒称宗师,住山讲经,随从学法的有一百多人。朱耷36岁时,因欲“觅一个自在场头”,便找到南昌城郊的天宁观。就在这一年,他改建天宁观,并更名为“青云圃”。朱耷39岁至62岁之间,一直苦心孤诣经营这所道院,历时20多年。也就是说,朱耷在度过了十余年的佛徒生涯之后,又成了一所道院的开山祖师。其间,也就是朱耷53岁时,临川县令胡亦堂闻其名,延请他随其僧长饶宇朴等到临川官舍作客年余。这使他十分苦恼郁愤,遂佯为疯癫,撕裂僧服,独自走回南昌。一年多后,他又回到青云谱,并在这里度过“花甲华诞”。

朱耷晚年常住在南昌城内北竺寺、普贤寺等地。僧友澹雪为北竺寺方丈,与朱耷交谊很深。澹雪因触怒新建县令方峨,死于狱中,北竺寺不久被毁。随后,朱耷在南昌城郊搭盖了一所草房,题为“寤歌草”。当时诗人叶丹曾作《八大山人》诗一首,描写他在这里的生活情况, “一室寤歌处,萧萧满席尘。蓬蒿丛户暗,诗画入禅真。遗世逃名志,残山剩水身。青门旧业在,零落种瓜人。” 朱耷就是在这所草屋中度过了他孤寂、贫困的晚年,直至去世。电动推杆www.sdjysg.com/

佛僧?道徒?朱耷的生活重点从不在此。佛道之于朱耷,更像是一层隐蔽自己的保护衣。朱耷的一生,都与那个名利世界格格不入。六十岁时,朱耷开始用“八大山人”署名题诗作画,他在署款时,常把“八大山人”四字连缀起来,仿佛象“哭之”、“笑之”字样,以寄托他哭笑皆非的痛苦心情。其弟朱道明也是一位画家,风格与乃兄相近,而且还要粗犷豪放。他的书画署名为牛石慧,把这三个字草书连写起来,很象“生不拜君”四字,表示了对满清王朝誓不屈服的心情。他们两兄弟署名的开头,把朱字拆开,一个用“牛”字,一个用“八”字。隐姓埋名,可谓用心良苦。

这种与世界不合作及格格不入的态度,贯穿着朱耷的一生。除了寄身佛道,朱耷还用名号表达自己的不合作。同其他的文人不同,朱耷在长达80年的生涯中,用过很多别号。雪个、个山、个山驴、驴屋、驴汉、人屋、刃庵、拾得、何园、洛园、黄竹园、书年、书疾、八还等,不一而足。但用到频率最高的,依然要数“个”、“驴”字。“个”表示傲骨,“驴”有遗志不改之意。面对自己无法扭转的局势,朱耷用隐居和参悟佛道的方式做到了精神独立。

回过头来说,当我们面临的问题过于复杂庞大,无法以一己之力解决的时候,我们至少可以像朱耷一样,可以沉默,但绝不以任何形式直接或间接与恶同流合污。具体到此次疫情,作为普通人的我们至少可以不诋毁他人,不做键盘侠,对一线医护人员保持尊重与敬佩,最重要也是最难实现的是, 当因为抵抗疫情,给予那些本应优待的人福利时,尽管触犯了切身利益,我们也能保留一点“同理心”——当宣布为一线医护人员的子女中考加上十分,人们大呼不平等的时候,大家至少应该想一下,在抗击疫情期间,这些孩子承担着的是随时失去父母的风险,以及没有父亲或母亲的陪伴。

“想见时人解图画”:以艺术宣泄愤懑情绪春节假期,赋闲在家,井喷式的负面信息蜂拥而来,很容易让人陷入苦闷的漩涡。此外,当灾难超越了人类理性的范围,失控便会带来危机感与恐惧感。做到了与恶划清界限,接下来要处理便是由苦闷与恐惧带来的心理问题。虽说古今之间差距甚大,面临的具体问题也有所不同,但朱耷的做法至少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参考。

朱耷是这样排解心理烦闷的,他终生保持着学习与作画的习惯。他用学习为日常生活做出安排,确保自己有事可做,前边我们提到,朱耷从小就有良好的家教,作画、学诗都是日常操作。家道中落之后,朱耷在佛寺与道观中学习佛道经典,参禅也是他一生的习惯。此外,朱耷往往将禅家遏语和历史典故杂糅在诗文之中,使得其题画诗异常难解。如《传綮写生册》中的《题画湖石》:击碎需弥腰,折却楞伽尾:浑无斧凿痕,不是惊鬼神。又如其52岁作的《梅花图册》中的《题折枝梅》:三十年来处士家,酒旗风里一枝抖。断桥荒藓无人间,颜色于今似杏花。

作画为其心中的苦闷找到了宣泄渠道,也成就了其非凡的艺术——将水墨写意推向又一高峰。对于朱耷的艺术人生,普遍认为有三大阶段:出家为僧时期,这一时期朱耷的绘画主要是写生画,《西瓜》、《芋头》、《石榴》、《水仙》、《草虫》等等,总的特点是写实。一个小虫,一片叶子,都画得栩栩如生。但情感的表现力度不够。所以,他对这些作品不满意。他认为,太过于写实,影响了情感的表现,并为此陷入深深的苦闷之中;还俗矛盾期,回到南昌后,朱耷的精神出现了问题,经过一年多的调养才恢复正常,又开始了作书作画。这时,八大山人生活也发生了转折,表现在:首先,他靠卖画维持生计;其次,他开始使用"八大山人"这个名字,称自己为"驴"或"驴屋";再次,他不说话了,并大书一个“哑”字贴在门上;最后,他对投靠清朝的官吏更仇视了。八大山人在这个时期绘画总的特点是情感十分露骨、率直,过于直白。艺术成熟期,这一时期,八大山人画了许多禽鸟图,表达了蔑视,仇视,傲视,逼视,怒视等情感。《鱼鸭图》的鸭子,睁着大大的白眼。中国人说,青眼看人,表示尊重;白眼看人,表示仇视。《荷花翠鸟图》。鸟低着头,闭着眼,虽然立在孤立的芦苇杆上,但怡然自得,旁若无人,不管不顾,好像在养神。那是蔑视。

今天我们看朱耷的画,每一幅都极具个性,画中的青白眼、蜷缩的鸟、傲然屹立的荷花,都相当传神,看得出朱耷藏在画中的孤寂、高傲和愤世嫉俗,这种亡国异乡的遗民之情在他的画中,想来就是他区别于所有画家的地方,毕竟这样的家仇国恨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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