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p拯救了jazz,蛋堡拯救了jazz rap,谁来拯救蛋堡?
你所不知道的蛋堡。
日本音乐家坂本龙一去年接受采访时说:像Wynton Marsalis这样的大师和专家,炉火纯青地拷贝了过去的jazz,但这却恰恰是“爵士精神”的反对面。最后,反而是rap救活了jazz。
上世纪80年代,jazz沦落为阳春白雪的老古董,须借助新的流派死灰复燃。与此同时,rap的听众已走出街头,迈向多元化, 需要更温和理性的新式风格。
这时,一帮出身中产的非裔街头诗人将目光投向了jazz和rap,他们并无残酷的匪帮生活体验,他们信奉非洲中心主义,他们将jazz揉进rap,新的流派——jazz rap(爵士说唱)应运而生。
jazz rap一开始就站在了主流rap的对立面,偶尔涉及政治议题,但更温和、知性,对节奏、低音的弱化明显,歌词流露出折中主义和小资趣味,可谓是最远离街头的说唱流派。
1985年Gang Starr发布的歌曲《Jazz Rap》,标志着jazz rap的诞生
大约十年前,jazz rap传到了华语地区。那个就读于台南一中、叫杜振熙的少年,六年之后才会接触到jazz rap。
杜振熙的同学不知从哪弄来一张热狗的demo,杜振熙听了之后感觉超酷,尤其是《让我rap》,他能背下整首歌。热狗的歌令他虎躯一震,“原来歌还可以这样写”,于是和同学组了个团体叫“竹帮”,名字取自台南一中的别称“竹园冈 ”(地势高,有竹林),出了一些作品,比如《台南一中地下校歌》,令他小有名气。
杜振熙那时的作品模仿热狗,并尝试做beat,可惜录音带弄丢了,但他记得第一句是自我介绍“我叫蛋堡,今年刚满18”。蛋堡这个艺名,来自高中时父亲每天为他准备一份火腿蛋堡当早餐,细小温暖的记忆,被蛋堡沿用至今。
2005年夏天,在一位竹帮的homie和一位辅仁大学的学长牵线下,云林科技大学的蛋堡认识了淡江大学的迪拉胖。那时迪拉胖刚刚成立颜社,旗下有两个rapper,但没人会做beat,便找到了蛋堡。2006年,大四的蛋堡同学正式加入颜社。
蛋堡与迪拉胖
2006年末,台湾查获一起重大贩卖大麻案件,涉案明星超过15位,包括庹中康、屈中恒、萧淑慎等。蛋堡在电视上看到新闻后,写了首讽刺这些飞叶子明星的歌,叫《烟雾弥漫》,发到网上后反响极大。随后大宝导给这首歌拍了MV,开了地下rapper拍MV的先河,且将这首歌推向了整个华语说唱圈。2011年,37岁的大宝导因大肠癌离世,蛋堡和热狗/大支/J.WU写了首《we miss you》纪念他。
热狗的《我爱台妹》也是发布于2006年,我们来看几句歌词“我不爱中国小姐/我爱台妹万万岁/你的槟榔2粒要100好贵有没有含睡/如果能够和你共枕眠/更多更多的奶粉钱/我愿意为你贡献”,只押一个字。
再来看同时期的《烟雾弥漫》:啊那是最棒的香味/那是好事或坏事只是相对比较/规则里禁止的将会/让喜欢邪恶的人绝对想要。
首先是双押,大家都看得出来;其次是夹韵,格式为韵脚1,韵脚2,韵脚1,韵脚2;最后是中间韵,“相对”二字押在句中。
又比如2007年的《Hit The Rhyme》:我先声明一点,不用艰深的字眼,文字一样源源不绝彷佛天生活字典。
双押,夹韵。此外,把“先声明”拆开,将“先声”处理成韵脚。我问你,同时期的rapper,还有谁有这么风骚的操作?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2009年10月,在台北河岸留言,热狗钦点蛋堡作为接班人了——“各位同学,请允许我介绍Soft Lipa(蛋堡英文名),我在想如果再可能老一点点的时候,我觉得接班人就是蛋堡。”
2008年5月20日,当所有人都在关注汶川地震时,《黄金年代》EP悄然发行,其对中文说唱的震撼力可谓是一场大地震。最经典的自然是《十年》,《黄金年代》《纯正好货》的水准其实跟《十年》旗鼓相当,只是《十年》的歌词更打动人心,而另外两首讲的是“我们很牛逼”“我们的货很烫口”。
这三首歌,是我循环次数最多的,没有之一。热狗当时帮他们宣传这张EP时也赞叹道:“为什么只有三首!”
在《十年》里,蛋堡唱到:“他用韵脚走来/我希望他用中文飞/但太多人对他的怀疑是他累赘/怎么那麼久的时间还是这幅德性?/ 那如果没人跟着起舞,我们怎么革命。”这里的他,指的是说唱,蛋堡殷切期望中文说唱的火焰延烧至整个华人世界。
九年过去,我想蛋堡那时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2009年7月5日,蛋堡首张专辑《收敛水》发行,我认为这是蛋堡最好的专辑。有人说Jony J是说唱诗人,听完《收敛水》,你才会真正明白何为用说唱写诗。
这张专辑推荐《乡愁》。蛋堡从台南来到台北发展,这首歌是写给离乡后的自己。歌词描绘了台南与台北不同切换的状态,描绘了对于两地的情感,强烈却不激昂的拍子与管弦乐曲,搭配出一股凄凉,如果脑子有画面,我想是阴霾的天气,眺望家的方向,却看不到边际,那是种灰色的思念。
面对于每种背景离乡的乡愁都大致相同
我将从你的回忆里面找出其中一种
会让你想哭的人不只讲故事
也曾经照顾着你像是小护士
他看着网路的相簿 打开了窗户
他吸吐 想be cool
空气里散布着淡淡的哀愁 像老歌一首
紧接着他眉头一皱 又往回忆走
那里的家乡 那景象
海边的夕阳 学校的砖墙
让人兴奋的漆黑的停车场
老字号的想吃到的小吃
靠着排队才买到的情景
牵手的情侣 开心地淋雨
而那先走的朋友成为异乡的行旅
最後上车前那车钱握在手里
背着勉励和期许 是卸不下的行李
不断地走 他不断地找
印象中的路口 车不那么吵
他离开的户口 父母不断地老
他不断地走 他不断地找
寻找令人怀念的饭菜
寻找令人平静的状态
他的路 等待超越的障碍
家的方向模糊了 放在心里
当他来到big city 来到这big city
他背着太多期待他不许失败
除非成功否则回不去了
他知道自己不错 他可以
不过得先习惯这城市中的冷漠
得先习惯高楼大厦的轮廓
得先习惯空气脏乱 and
气候变换习惯这弥漫着糜烂的夜晚生活
看着他们change J.O.B 买I P.O.D
流行ORZ 他呢 踏步在原地
像绝地武士运用原力
抓住发光的梦想在挥舞着
当他又迈开脚步 穿梭在高楼间的小路
或往返不同颜色的车厢
他看着他们走的匆忙甚至跑的仓皇
那步调不是他所向往
不断地走 他不断地找
印象中的路口 车不那么吵
他离开的户口 父母不断地老
他不断地走 他不断地找
寻找令人怀念的饭菜
寻找令人平静的状态
他的路 等待超越的障碍
家的方向模糊了 放在心里
这里很方便其实 每方面
衣食住行and育乐 丝毫不逊色
除了云的颜色比较常是黑的
还有那些圈子比较多的hater
习惯了咖啡的味道 早上才睡觉
新朋友的围绕新的生活
但他依旧喜欢古早味的香料
没卷舌的腔调 他们笑他
叫他讲绕口令
他想要回到令他怀念的地方
他想要重温那些人事物的出现
但他不知道 他将要或将会面对熟悉或改变
尽管适应能力老练
那心情 那心情 没法像是点水蜻蜓
他发现 那精灵 在每个人的心灵
都藏了一份没改版的地图
经过鹿港小镇 通往当年的幸福
不断地走 他不断地找
印象中的路口 车不那么吵
他离开的户口 父母不断地老
他不断地走 他不断地找
寻找令人怀念的饭菜
寻找令人平静的状态
他的路 等待超越的障碍
家的方向模糊了 放在心里
不断地走 他不断地找
没回家的藉口 听来没那么好
他的心里怒吼 音讯不断地少
他不断地走 他不断地 不断地~
等待让人温暖的灌溉
抵抗让人心寒的挫败
他的路 等待超越的障碍
家的方向模糊了 忘在心里
蛋堡的歌词叙事性极强,从《收敛水》开始,蛋堡便不断在歌里唱着自己或他人的故事。从鞋盒里的爱情故事(关于小熊)唱到黄色鸭子工口想法的热水澡(热水澡),从一星期两次补习班的背影(少年维持着烦恼)唱到优雅的三拍(她和时间跳华尔滋),从只有自己在颤动的激动处(嘘)唱到带着半格机做出一个SKID(踩脚踏车),从门一关就开始玩beat box(屎王)唱到躲在电视里的仇人的孩子(仇人的孩子)。每首歌都在讲述一个故事,而在每一个故事里,我们都或多或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蛋堡最近一张专辑是2013年7月发布的《你所不知道的杜振熙之内部整修》,双CD,26首歌。在这张专辑中,我们看到了另一个蛋堡,他将所有的黑暗与堕落,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这是一场赤裸裸血淋淋的“内部整修”工程记录,也许我们都该面对那个别人不知道,你也从不愿去揭开的自己。
在《冰河世纪》里,蛋堡将自己冷冻进了冰里:我们不同时空/我回到远古世纪/我的冷感成了气候/进入冰河时期/不想客套/不想拍照/不想热闹/未接来电讯息不想收到/不想拨号/亲切形象不想塑造/我什么都不想/我连时间不想多耗也懒得跟你讲。
在《坠落》里,蛋堡自我毁灭:期待着末日/我和自己的共识/或许到过世都不能拔除胸口的讽刺/用无力的手指/后制模糊的口齿/毁灭后的创造/我要创造毁灭。
从国中(初中)开始蛋堡就患上了躁郁症,也就是双相障碍,是种周期性情绪过度高昂或低落的精神疾病。在《冰河世纪》《坠落》里,蛋堡将躁郁症发作时的情绪,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
今年1月,蛋堡在Instagram贴出和老婆吵架的对话,并表示过去3年写不出一张专辑,令他陷入焦虑。春节前,蛋堡进了精神疗养院,好在没多久就出院了。
jazz rap一直处于小众状态,小到你在《中国有嘻哈》听不到这一类,还好有几位咖撑着,小老虎、kafe hu转变风格后,仅剩蛋堡、国蛋、lu1三足鼎立了。至于性感的拖鞋,囿于小情小爱,难以与上述几位匹敌。作为华人世界jazz rap第一人,蛋堡拯救了jazz rap,那谁来拯救蛋堡呢?
也许只有蛋堡的家人了。
从《你所不知道的杜振熙之内部整修》发行至今,四年过去了,蛋堡发布的唯一一首歌,是写给女儿蛋花的《SoftLiPAPA》。
写不出一整张《专辑》给听众,那就写一首歌给最重要的女儿吧,女儿听到这首歌总会说“是把鼻跟花花的歌耶!”
今年3月,蛋堡接受采访时表示,最爱和女儿做的事情是“跟她徜徉在想像力的世界里,玩一些幻想游戏。或是放著我喜欢的音乐,跟她一起乱跳舞动来动去,有时是她喜欢的音乐,比如巧虎的歌……”
从softlipa,转变成了softlipapa,对于身份的变化,蛋堡表示“以前可以不管一切地把自己丢进一个世界里,不分日夜在那里面做自己的事,现在无论如何还是会抽离出来看一下家人的状况。”
在3月的采访中,蛋堡表示他正在写歌。按照最初的计划,下一张专辑叫《对外开放》。从《你所不知道的杜振熙之内部整修》到《对外开放》,蛋堡似乎是在描述自己躁郁症从严重到好转的过程。
躁郁症无法治愈,只能控制,服用药物稳定病情。我不祈求下一张专辑发行,但求希望蛋堡的病情能好转再好转。
下期预告:兄弟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