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之地 | 王林先：灯影暖如纱
【巴蜀之地】
文：王林先
版式设计：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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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晨祷 一千三百四十二
我梦见阳光倾泻，
大地蔚蓝，枝上疏疏结星辰。
我梦见一些人，他们通体透明如水，
唯有心脏坚实，红黑紧致，
欢呼一次就跳动一分。
我梦见古庙供奉猛兽，
肢体嶙峋，巨齿锋利，目眦欲裂，
光芒中的酋长捶胸顿足，
向蛛网一角深深下沉。
我梦见神灵在台阶上敲打一排头颅，
“快开门，让恐惧进来”
“唯有恐惧守得住众生之城”
我梦见雪的一生，
它们随花瓣诞生，随花瓣凋零。
02
晨祷 一千三百四十四
一座城在黑暗中轰响，
我只想完成这一天。
金属吱吱嘎嘎挣脱陈年焊接。
睡梦中的人微微笑，
露出洁白牙齿。
花园干净整齐，巨型石像
耸立，似乎一直如此。
七色花在寒冷中孤注一掷，
如人所愿开出象形文字。
灯影暖如纱，黑暗闪烁。
我看见一弯下弦月急速上升：
刃口向东，所行无阻。
车流汹涌，众生熙熙攘攘，
而我只想完成这一天。
03
晨祷 一千三百三十九
田野里落满草籽，
风吹过薄冰。
翅膀在火焰中升起，
向另一火焰降落，
欢呼越来越近。
偶尔睁眼看人世，
草根挤满眼眶。
回归的荒芜缓慢而决绝，
石头上光芒柔软。
枯枝折断，金属在锈蚀中活着。
一条河穿越悬崖，
触须撞击晨钟。
梦境越来越盛大，
草籽绽开新芽。
04
晨祷 一千三百三十四
一整夜，我都试图
用一杯清水喂养一只蚂蚁。
一只蚂蚁沿杯壁进入温水，
挥动触须，浮沉，来去，
在这个琉璃世界，它是唯一的。
沉入一些黑暗，再让柔光
将黑暗变薄，七彩缓缓释放。
沉入一些呼吸，在水面吹拂，
微微有浪，与心跳一体。
蚂蚁缓缓滑动，弧线散开如根须，
杯子里就长出一段山河，
岩石凛凛，森林接星辰。
蚂蚁透明，消散，在唯一的
它的世界，融入万物之中。
05
晨祷 一千三百二十八
用丝、用竹、用骨头
为他们奏响凯旋的钟。
用仕女、用童男、用寺人
在祭坛、在离离原上，
为他们唱不朽的颂。
他们一直在杀人，
在自己的土地上杀人，
在别人的土地上杀人，
为拯救苍生，他们一直在杀人。
人血史书沉入时间底部，
无数锋利的词汇
仍然在杀人。
钟鼓颂词里的苍生，
一幕幕列队相迎。
06
晨祷 一千三百三十一
我终于从最长的黑夜中醒来，
伸手抓住柔光余锋。
穿过裸露在石头上的冰
和散养于流沙的乔木，
注视荆棘：它们开着金色花朵。
那不是花朵，是暂住精灵，
永无归宿，随物赋形，
作为永恒生命，这一次流浪，
以金色和花朵现身。
我和它们说话。荆棘划开掌纹，
温热汁液淋漓一道虹，
它们说：死亡是神圣的。
我醒来，掌心隐隐疼痛，
金色花朵飘过柔光余锋。
07
晨祷 一千三百二十五
我讲不好这个故事：
悲伤被荒诞原宥。
我说：人活到一定时候，
有人另选一条路，
有人继续强悍地活。
生命是人最珍贵的桎梏，
被坚固的时间锁链捆绑。
也许总有人活到一定时候，
从源头上选择自由。
如果恐惧比悲伤和荒诞强大，
所有理由都无法成为理由：
那不过是一次随机相遇。
我讲不好这个故事：
悲伤和荒诞从未坚守。
08
晨祷 一千三百六十
霜结掌纹，风吹落光亮，
河流比天空遥远。
所有凝结带着光旋转，
涡流缓慢，从眼睛到心脏
一一投射：结局和开始同行。
名字止于冲刷，湮灭
向重生欢呼。筋脉中的雨声，
果桨中的虫鸣，花朵中的
翅膀倒影，一一闪现。
记住所有世相的光芒，
正如忘记所有世相。嘴唇裂开，
风填满唯一沟壑。
涡流缓慢，石头龟裂，
回光从心脏长出根须。
09
晨祷 一千三百五十九
有人在高处轻笑，
风吹过黑暗，光深陷虚空。
窗帘隐隐闪烁，
笑声如一枚坚果敲击玻璃，
如一页草图乍隐乍显。
深夜的轻笑盘旋迂回
在吐露和隐藏一些事物：
胸中狮子睁开眼睛，
狼群在空荡荡的颅腔嗥叫。
一声轻笑穿过安静的果园，
用浆果沿着时间弧线
为寒冷打上胎记。
黑暗的镜子照透泛滥和凝结，
梅花打开沉默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