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罗学娅/长在重阳节的茱萸
长在重阳节的茱萸
罗学娅(四川隆昌)
《易经》把“九”定为阳数,农历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故曰重阳。早在战国时期,重阳日就形成了节庆,到了唐代,正式被朝廷确定为民间的节日。
与此同时,我们的先祖将一种非常普通的常绿植物种植在了这个民族的节日里,让它堂而皇之地成为这个隆重节日的形象代言人,枝繁叶茂地彰显在这个秋天的节日,根深蒂固地生长在华夏人的心中。它,就是茱萸。
西汉时期,就有了“九月九日,佩茱萸”的诗句,历代文人墨客更是争相泼墨,为它吟诵。三国曹植赞“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南朝江总颂“菤葹摘心心不尽,茱萸折叶叶更芳”;最为脍炙人口是唐代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教会了我背诵:“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那时的我仅仅是从字面上背诵而已,根本不知其深刻的寓意,也不知茱萸为何物。
初识茱萸,是在我八岁那年秋天,爸爸在煤矿深井工作时,不幸遭遇矿难,万幸的是只伤了一条小腿,在医院做了手术,打了石膏就无大碍了。出院后,才发现那条伤腿小了许多,根本就不能站立。我们全家都非常着急,深怕爸爸从此残疾,他可是我们一大家子的顶梁柱啊。
外婆沉默了许久,突然说要带我去山上转转。她背起背篼,挎着提篮,牵着我艰难地爬上了煤矿后面的大山。在那密密的山林里,我们祖孙俩转啊找啊,终于看见一棵高高的树子,散乱的枝枝丫丫上,结着很多红色的小果果,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芳香。外婆高兴地说:就是它,野椒。
外婆教我和她一起采摘,够不着了,她就把高一点的枝条拉下来,叫我摘;再够不着了,就把我抱起来,叫我使劲把更上面的枝条拉下来。深褐色的树干凹凹凸凸,树皮又硬又粗,细小的枝条也长着毛毛刺,我们的手和脸都被划上了一条条深深浅浅的口子,有的口子还出血了,外婆用口水舔一舔,说: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了。
我们摘了半提篮红红的野椒,还摘了大半背篼树叶子,回到家,外婆抓一把野椒煮了水叫爸爸喝,再用一块布将煮过了的野椒包起来叫爸爸热敷伤腿,还用叶子煎水给爸爸泡脚,不久,爸爸就慢慢丢下了拐杖,恢复了行走。
从此,我对这个被外婆称为野椒的红果果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每年九月初,都要到山上去采集一些回家,外婆会将它们装在小小的布口袋里,缝制成漂亮的香包,在重阳节那天,慎重地挂在我和弟弟们的胸前,说能消灾避邪,杀虫驱毒,护佑平安。
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王维笔下的茱萸,又叫越椒,可能是地方口音之别吧,我一直以为外婆叫它是野椒。
初中毕业后,我下乡到了四川盆地边缘的一个丘陵小山村,生产队地处“沟里头”,没有茱萸,但重阳节的味道照样十分浓烈,村民们采摘一些野菊花,摆放一些瓜果,祭拜先祖,喝酒吃肉,家人团聚。
可是我,在没有茱萸的重阳节里,倍受孤独的煎熬,那时才真正走进了王维的诗情画意。我对王维说:老兄啊,你可比我幸运多了,至少你知道在那遥远的故乡,亲人们团聚一堂,身佩茱萸,登高远望,家族队伍中,只缺少了你一人。而我呢?外婆病逝了,爸爸下放到了偏远农村支农,妹妹和我分别下乡到了离县城最南和最北的两个小山村。我们家的重阳节没了,好想念外婆缝制的茱萸香包,想念香包里满满缝着的缕缕亲情。
文革结束后,我考上了卫校,分配到县城工作,把退休了的爸妈接到县城和我一起生活。县城里没有茱萸采摘,但重阳节的内容却越来越丰富多彩,国家把它定为老人节,还首批将它列入了国家级非遗。
茱萸,也跟随重阳节不断地提升自己,在许多中药汤歌里,都有它光鲜的名字,在越来越多的老年保健食品中,也有它靓丽的身影。它根植在华夏大地,生长在九九重阳,潇洒地张扬着自己的个性,卯足劲,喷洒出独特浓烈的芬芳,绽放出最具时令的美丽,倾情把属于自己的节日装扮得分外妖娆。它用绚丽的生命烘托重阳节的气氛,用自身的价值传承厚重的历史,重阳节代言人,它当之无愧。
罗学娅,四川蓬安人,内江市、隆昌县作协会员,在国家和省市县相关文学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随笔、诗歌等上100篇,并多次荣获相应级别的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