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户们的集市
庄稼户的集市
秦岭北麓的一处集市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雷打不动地会热闹起来。那些常年在山里刨食的庄稼户们,肩扛背驮着门前屋后的自产物品,一溜一窜地沿着早已熟悉的小路,迫不及待地涌向心驰神往的集市。这里专属庄稼户的集市,是庄稼户的舞台。即便是到了今天,庄稼户的集市依然是熙熙攘攘,嘈嘈杂杂,摩肩擦踵,琳琅满目,分外红火。
肉架子、菜摊子、饸饹床子、油糕炉子,调和碾子、辣面子碨子,甑糕、烧饼、蒸馍,擀杖、案板、木箱子,竹笼、篦子、杈把笤帚,菜籽、树苗、各类种子,钉鞋修拉锁、服装鞋帽店……数不清的摊点在街巷两边一家挤着一家,有条不紊此起彼伏地吆喝叫卖着,赶集的庄稼户们围拢在摊位前,你一言我一语讨价还价,简明扼要三言两语,生意就立马成交。东张西望着往前踅摸,顺势咬一口油糕,啃一口烧饼,还没顾上擦嘴,熟人老友就碰在当面,寒暄几句家常,问候一下亲朋,接着移步换景,又聚在下一个摊点前。
朝南的墙角旮旯处,一字排开十几摊子摸花花牌的。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泡沫箱子一扣,四边砖凳子一摞,箱盖子上花花牌一摆,揭起牌一算计筹思,你来我往就开始了战斗戏耍。赢了,笑眯眯地把几毛毛钱往怀里一收揽;输了,把手伸到内衣兜处捏出几张毛毛票子,温和自然地付给对方,掏出旱烟袋摁上一锅,饥渴贪婪样地吃上几口,继续!不为输赢,只为老伙计们取乐消遣。
卖旱烟的摊点前总是烟雾弥漫,气味呛人。招呼来人先摁一锅子点着尝试,自种自产,晾晒到位,软硬适中,价格合理,十五块钱一斤,能满足一个月的烟瘾。旱烟不能说是吸,标准的说法是吃烟,而且讲究要顶着风,冲着灯,人家说话甭吱声!活干乏了,香香地吃一锅,瘾过饱,接着干!吃旱烟就是庄稼户闲下来的营生。若有多嘴者嘟囔一句贵了,不光是卖烟者嘴噘脸吊,一圈买烟者也义愤填膺:有本事有金钱你吃纸烟去!纸烟啥档次都有,十块几十块甚至上百块一盒的都有,那是有钱有势或者领工资的人的专属!吃好烟的人还不一定掏自家屋里的钱哩!咱庄稼户就求个丑妻、薄地、破棉袄,平日里攒粪、铡草、种庄稼。前多年没黑没明地在地里干,争前恐后交爱国粮交农业税,支援国家建设哩!到如今人家公家人退休了,每月拿着几千元的退休工资,能吃得起纸烟嘛!咱庄稼户挣死挣活就只能领几十块钱,吃旱烟就是咱庄稼户的命!吃纸烟还嫌没劲哩!
拐角处坐着一位老婆婆,经常能见到她。面前铺一张蛇皮袋子,袋子上不是摆着鸡蛋、豆子,就是袜垫子,或者一点儿时令蔬菜。买过她几回茄子莲菜和韭菜,交流沟通了几次。她说她家人老几辈都是庄稼户,没到五十,老汉就过世了,丢下两个男娃,她省吃俭用千方百计给娃们都娶回了媳妇,各自都成家立业。如今她仍然坚守在自家老屋,院前房后的空地种着各种蔬菜,养鸡喂猪,忙前忙后。猪能卖一疙瘩钱,攒着,以防备有个病病灾灾;鸡蛋定期拿到集市上卖,够辣子油盐钱;吃不完的菜变些钱,给一伙孙子重孙预当着压岁。老婆婆反复说她是庄稼户,在地里刨点,不伸手向娃们要,用起来有理气长,不看谁的脸。她说她能动弹就要继续搜寻着干些,继续坚持到集市上跟会,看看人,散散心……
你把身边人的出身往前究追,大多数不出三辈都是庄稼户。我自己,小时候假期给生产队放过羊,赶羊出山、拉土垫圈,看羊交配,给羊接生,剪羊毛、洗羊身,关于羊的农活,基本上都熟知精通。再到后来的春种秋收、犁耧耙磨、戳牛沟子、套车驾辕……所以,我一直把自己当成庄稼户,骨子里始终自然而然地流淌着庄稼户的血脉。离开农村已经几十年,生活在繁花似锦的城市,一有空,总爱到农村跑,爱到庄稼户的集市上跑,那儿亲切纯朴,能找到心灵的归宿,能使自己清净安然。
庄稼户的集市上,年轻人已经不是很多了。此篇与其说是享受庄稼户的集市上的这份留恋,还不如说是想呼吁各界人士给这些父老乡亲们做些什么,因为庄稼户们真的需要呀。
(作者简介:张会民,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书法协会会员、陕西金融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