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妈妈:捂死自己的4个女儿,领养了一个混世魔王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计划生育是很严格的,动不动就有乡干部上门来收罚款,拉着女人去流产,去结扎。所以他们总免不了被人戳脊梁骨,面对村里人的愤怒,也只能无奈委屈地一摊手,说,“上头说让弄的,我有啥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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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五个女儿的妈妈,为何结局如此凄凉
作者:一念
编辑:J
晚饭后,陪妈妈看会电视是我家的保留节目。在新闻回放里,我们看到一则消息,罗湖海关从一名12岁的跨境女学童书包内截获142支孕妇血样。妈妈奇怪地问: “这么小个女孩,带这么多孕妇血出境干啥?”我告诉她:“把血样送出境外,可以在8-10周测出胎儿性别,有些想要男孩子的,测出来是女孩子,就早早流掉了。”妈妈吃惊地说:“都这个年月了,还有人为了要男娃,把好好的女娃打掉?”我说:“还是有的。”
妈妈深深叹了口气,说:“唉,我想起你刘家三婶了。也是一心要儿子,好好的女娃,为要个儿子都给糟害了。可最后偏偏是儿子害了她……”
妈妈嘴里的刘家三婶,如果活到现在,也不过刚刚六十岁,西北小县城乡村里一个普通农妇。她的一生,像一本书,写满错误,又被自己装订得歪七扭八,最后结束得潦草而凄凉。
三婶说起来先后生过六个女儿,留下来的却只有两个,艳春和艳容,后来,她又抱了一个儿子。可就是这儿子,到处欠赌债,最后连家里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去年腊月里,家家户户忙过年,她家里却只有几个恶狠狠的讨债人,口口声声说房子归他们了,逼着让搬出去。三婶气不过,儿子又躲得无影无踪。绝望中,她从三层楼顶跳了下去,当场死亡。
这样惨烈的死亡,在村里掀起了不小的涟漪。村里人为三婶唏嘘之余,三十多年前有关她的往事,也被再度提起。
30多年前,我不到8岁,一家人居住的村子里,到处都刷着“生男生女一个样”、“女儿也是接班人”的标语,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仍然根深蒂固。对村子里的年轻媳妇来说,头等大事,就是生个儿子。谁家若是没儿子,就会被嘲笑是“绝户头”, 免不了被村子里的人指指戳戳,让这家女人臊得头都抬不起来。
在我印象中,那时的三婶,三十出头,只有艳春一个女儿,所以也免不了被人暗地里嘲笑。偏偏她的丈夫—刘家三叔又是四代单传。三叔在外头动不动就嚷嚷:“老刘家几代单传,这根绝不能在我手上断了。”然而按照当时政策,如果再生一个女孩子,三婶就必须去做绝育手术,这也意味着生儿子的希望,被彻底断绝。
三婶那时正怀着孕,可是背着必须要生儿子的压力,好像比原来还瘦了些。她脸上没有喜悦,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嘴角向下弯着,充满了无力和焦虑。
我和三婶的女儿艳春是好朋友。虽说常常去她家玩,可是三婶整个人好像都带着阴霾,总是长吁短叹,少言寡语,我对她并不敢多亲近。我看过她家墙上的照片,刚嫁过来的三婶,身材颀长,眉目清秀,唇角含笑,明明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和现实中阴郁憔悴的她,实在判若两人。
2
三婶肚子越来越大,眼看就快生了。一个落日如血的黄昏,村里人吃完晚饭,三五成群,围在村口的磨坊边聊天。艳春慌慌张张往家跑,后面跟着接生的陈婆婆。村里人议论说:“艳春妈看样子要生了。”
许是因为不是头胎的关系,三婶这胎生的很顺利。陈婆婆从三婶家出来时,天还没完全黑。面对村里人探询的目光,陈婆婆皱纹密布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生了,女娃儿,白白净净的,挺标致。”不知谁接上一句:“刘家老三恐怕又该丧气了。”没人回答,大家陆陆续续地都散了。
村子里的老规矩,那家新添了孩子,要在门上挂块红布,还要给村里人送红蛋花生。可三婶家的门口,冷清清的,没有挂上象征喜庆的红布,也没给左邻右舍送红蛋。
过了几天,传来个惊人的消息,三婶家刚生的女孩子,死了。然而对这件事,村里人好像并不意外,只有几个年纪大的老婆婆摇头叹息,说一句:“真是造孽啊。”
那时的我,只是在心里难过,替那个死了的小女娃,也替三婶。直到几天后,我从艳春嘴里,知道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事实。
那个小女孩,是三婶捂死的。
艳春说,那天三婶生下孩子,三叔一看是个女孩子,骂骂咧咧摔门就走。三婶缓过来后,知道生了女孩,疯了般又哭又骂,骂三叔,骂她自己,也骂刚出生的小女孩。骂完后就躺在床上流泪。
艳春看着害怕,就去厨房煮红糖鸡蛋。她端着鸡蛋回来,想从窗子看看三婶睡着没。却看见三婶对着手脚乱动的小婴儿,一边哭着说:“别怪我,怪就怪老天爷吧。”一边抖着双手,拿起被子,劈头盖脸捂到孩子身上。
“咣当”一声,碗掉在地上。被吓呆的艳春慌忙进屋,拉着三婶的胳膊,苦苦哀求不要捂妹妹,可三婶已是癫狂状态,力气大的吓人,一把就将艳春掀倒在地。艳春的腿重重磕在板凳上,半天爬不起来。眼看三婶整个身子像石头般压在孩子身上,披头散发喊着,这是个讨债鬼,这不是我娃儿。等艳春好不容易挣扎起来推开三婶,被子揭开,孩子已经再也不会哭,不会动了。
艳春还说,村里人议论,三婶生了艳春后,在生这个刚死去的小女孩前,还生了三个女孩子,都是出生后没几天,就无声无息消失了。
艳春说着说着就开始抽抽嗒嗒地哭。我吓得牙齿格格打战,呆呆看着她。两个7、8岁的女孩,忽然撕开成人世界的一角,可是那平常被包着的现实是那么黑暗和残酷,完全超过了我们的承受能力。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计划生育是很严格的,动不动就有乡干部上门来收罚款,拉着女人去流产,去结扎。所以他们总免不了被人戳脊梁骨,面对村里人的愤怒,也只能无奈委屈地一摊手,说,“上头说让弄的,我有啥法子。”
那些被拉去做流产、做手术的女人哭哭啼啼,像遭遇了世间最大的打击。有些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的再生了女孩子,就千方百计送给人家咱后再生。可是那年头,要女孩子的很少。于是十里八乡就常有人丢掉的女孩子。运气好的会被人捡回去,运气不好的,就像田头的野草一样,默默来到这个世界,又默默无助地死去。
人们约定俗成地默认着这样的罪恶,就像默认着这个世界很多习以为常的黑暗,而那些可怜的女孩子,很少有人关心。所以三婶的行为,也只是大家嘴里一句轻描淡写的“狠心婆娘”,就完了。
3
距离生完孩子半年多,三婶又怀孕了。按理说,刚生完孩子怎么也要缓个一段时间,可是三婶急着想要儿子,等不了。这样频繁的怀孕,让她的健康每况愈下,她比过去更瘦了,纤瘦的身子上,扛着一个硕大的肚子,显得很是突兀。面对村里人好奇与戏谑的目光,她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忙里忙外。
一个半夜里,我们家突然听到阵阵砸门声和哭喊声,“孃孃,秋妞儿。”爸爸开门一问,才知道三婶半夜难产,三叔又不在,艳春哭着跑出来找人。于是爸爸妈妈急急叫上几个人,把三婶送到了医院。
三婶这一胎,胎位本来就不正,而且因为生得太频繁,子宫壁薄得和纸一样。送到医院,情况已经很危急。大夫全力抢救后,总算顺利生产了。
躺在病床上的三婶,像失水的树叶,单薄无力。她的目光落在刚出生的婴儿身上,那是她生的第六个孩子,或许是在母体时感受到了太多的焦灼,那孩子又瘦又小,哭声细弱。然而对三婶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她勉强抬起头,用微弱的声音急急问道:“护士,是男娃吗?”
护士忙着给婴儿擦身体,头也不抬,随口说了句:“好漂亮的女儿,恭喜了。”声音不大,对三婶来说却像晴天霹雳,又是个女儿,怎么办?怎么办?巨大的冲击完全击溃了她的意识,三婶双眼反插,晕了过去,身下的血大量流出,染红了床单。
医生和护士都慌了,产后大出血是产妇的一道鬼门关,医生用尽了办法,血还是止不住。为了保命,唯一的办法是切掉子宫。
匆匆赶来的三叔,迟迟不肯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他嘟囔着,子宫切了,以后不就生不了男娃了么,老刘家不就要绝后了么。医生听着实在恼火,气呼呼骂道:“她为了给你生孩子才这样的,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在医生的训斥声中,三叔很不情愿地签了字。三婶的子宫被整个切除了。
醒来的三婶在娘家妹妹的抽泣和诉说中,知道了这无可挽回的事实。她没有哭闹,灰白的脸上,是死一样的平静和绝望。妹妹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儿让她看,她却死死盯着天花板,突然冒出来一句,“这杀人的老天爷呀,完了,我全完了呀。”
4

足足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三婶抱着刚生的女儿艳容回到村子。
重新出现在村里人面前的三婶,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她瘦成薄薄一片,两颊的血色消失殆尽,眼睛深深陷了下去,目光散漫。只有当村里的小男孩蹦蹦跳跳跑过时,她毫无涟漪的眼睛才会射出炽热的光,死死盯着,那神态,就像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
三叔回家更少了,即使回来,也是看都懒得看三婶一眼,动不动就说:“这不会生娃的女人,就像下不了蛋的母鸡,有啥用嘛。”三婶也不说话,只是把头深深低下去,像要低到尘埃里。
三婶的妹妹看着三婶实在可怜,就劝她抱养个男孩子。这建议给了三婶一点希望,于是她四处托人打听,终于在一年后以三万块钱的代价,抱了个男孩子,取名国强。
国强就像是照进三婶惨淡生活里的一束光,她脸上又有了活气,人也丰润了一些。三婶把国强宠成了活宝贝。两个女儿过年也没一件新衣服,国强从小穿的戴的,都是从城里带回来的牌子货。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要先尽着国强吃。若是国强哭了摔了,艳春艳容更会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国强在三婶的溺爱下越来越顽劣,小小年纪没少闯祸惹事,人家找上门来,三婶却从不教训国强一个字,反强词夺理硬说人家不对。村里人背地里都说,三婶盼儿子都快盼疯了,白丢了4个亲女儿的性命,却弄了这么个混世魔王,许是报应吧。
初中没上完,国强就因为打架违纪,被强制退学。回到村里后,国强更是整天无所事事,好吃懒做,要花钱就知道伸手向三婶要,稍给迟些就满嘴脏话。已经衰老了的三叔,被气得脑血管破裂,没来得及去医院就去世了。在三叔留下的钱被挥霍完后,国强对着三婶挥起了拳头。
三婶一边小心护着脸上的瘀伤,一边想尽办法从艳春手里拿钱,而这钱呢,转了个手,都到了国强手上。大学毕业不久的艳春还要供艳容上学,日子过得也不宽裕,渐渐对三婶也不耐烦起来。
国强25岁那年,三婶跑到两个女儿家,口口声声说是要不给国强找个出路,她就吊死在女儿门口。艳春艳容无奈,只好凑了钱给国强翻修了家里的房子,又帮他找了份仓库保管员的工作。
眼看着国强找了个厂妹当媳妇,又生了个胖小子,日子一天天趋于稳定。谁知他又染上了赌博,工资花完后,又偷偷把仓库里的货物拿去卖。三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厂里人才没把他送去派出所,工作不用说,也丢了。
回到村里的国强越发变本加厉,白天黑夜待在牌桌上。孩子姑姑给孩子一点奶粉钱,也被他硬要来输个精光,媳妇偷偷带着孩子走了。三婶哭叫着张罗要去找孙子,谁知很快有人上门来追债,说是他儿子把房子和宅基地都抵押了,逼着她搬走。
走投无路的三婶从楼顶跳了下来,她的血汇成一条小河,流在那些讨债人的脚下,而她千般宠爱的儿子,始终没有出现。
在农村的白事里,三婶的葬礼算是萧条的,女婿都没有来,有两个女儿守着棺材,因为房子已经归债主了,所以只停了一夜灵,就匆匆下葬了。
从她入殓到下葬,始终没有见到国强的影子。
村里有人说,这是报应,被她害了的4个女儿的魂儿缠着她呢,那可是四条命呀,她怎么可能过上好日子。也有人说,哪有什么魂什么命,统统迷信。这傻娘们,自己两个花朵般的闺女,却满心就想着儿子儿子,硬是把儿子惯完蛋了,硬生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这真是一心要儿子反被儿子误啊。
三婶的故事,随着她的逝世,终会被逐渐忘却。然而我不知道,现实新闻里那个女孩书包中的孕妇血,如果没有被查获,是不是意味着,又有女孩被人为选择不能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她们虽然不必像三婶那几个女儿,面临出生即死亡的命运,然而没有区别的是,因为性别,她们的妈妈,都选择抹杀掉了她们曾经的存在,
唯愿这一切不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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