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国、鄂侯、鄂人。
鄂国、鄂侯、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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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侯位列商朝的“三公”之一,又是西周的重臣,曾叱咤风云于天下,如何与随州安居“结缘”?湖北简称“鄂”,与古之鄂国,有何关系……一个个历史之谜,在随州安居古城址及羊子山古墓群的考古发现中,逐步得到答案。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安居古遗址,更证明了这些历史遗迹的珍贵价值。
商代鄂侯的犯颜强谏
鄂侯的知名度不算高,但历代鄂侯的兴衰存亡,却与中国历史上知名度颇高的几个暴君相关。
暴君之一是商纣王。《史记·殷本纪》载有:“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喜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瞗,辨之疾,并脯鄂侯。”
位极人臣,身为三公,但“伴君如伴虎”,在暴君纣王的身边,这“三公”没有一个能躲过厄运。
九侯有个美丽的女儿,本来想讨好纣王献给了他,但这美女 “不解风情”,与喜欢淫荡的纣王不配合,纣王一怒之下便杀了她;这还不解恨,又把九侯也施以醢刑,剁成肉酱。
而鄂侯呢?为救九侯而犯颜强谏,乃至言辞激烈,结果鄂侯也遭到脯刑,被杀死制成干。
一个被剁成肉酱,一个被杀死制成肉干——对国之重臣尚且如此,纣王的残暴可见一斑了。
西伯姬昌闻见此事,暗暗叹息。崇侯虎得知,向纣王告发,纣就把西伯姬昌囚禁在羑里。西伯姬昌的僚臣闳夭等人,以美女奇物等献给纣王,纣王才释放了西伯姬昌。西伯姬昌从监狱里出来之后,向纣王献出洛水以西的一片土地,随后才能回到了自己的西部封地,并积蓄力量,为其子周武王灭亡商纣打下了基础。
纣之三公,彰显了暴君治下的三种截然不同的处世样板和生存形态。
而商之鄂侯“瞗”的基因,显然被后世鄂侯以另一种悲情的形式所继承。因为他遇上了另一个暴君——周厉王。公元前878年至前841年在位的周厉王,是西周第十位国王。他对中国文化的贡献是,《召公谏厉王止谤》的文言文进入了中学教材,使两三千年之后的我们,对其“事迹”有所了解。如,周厉王暴虐无道,听说老百姓对其暴政有怨言,便发怒了,找来卫国的巫师,监视那些指责朝政的人,并将他们杀掉。老百姓都不敢说话了,在路上遇见,只能以眼神示意。这时,周厉王才高兴了起来。而大臣召公劝告他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话及厉王止谤的故事,则流传了下来,成为千古长鸣的警钟。
鄂侯驭方遇上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暴君。我们从青铜礼器 《噩侯驭方鼎》铭文记载中已得知,周王南征角夷,噩侯驭方亲往祛地恭候迎接,献礼设宴。周王也亲赐驭方很多财物。
但这种君臣融洽的场景,只是一种表面现象。宋代和1942年在陕西扶凤出土的两件形制、铭文基本相同的青铜器《禹鼎》(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铭文记载:大约在噩侯驭方恭迎周王并受周王赏赐之事后不久,噩国与周王室的关系出现了逆转。噩侯驭方率南淮夷、东夷叛周,并一度取胜,这一行动引起了周王室朝野的恐慌。
鄂侯驭方为什么要 “叛周”?是先世侯“瞗”的基因发挥了作用,想先下手为强,以避免先祖被杀制成肉干的厄运?还是从周文王(西伯姬昌)积蓄力量、周武王举兵灭商的故事中受到启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代周而立?这些,已无从考证。但鄂侯驭方与周武王举兵的结局,却是天壤之别的。
鄂侯驭方的力量是强大的,虽然还不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但南淮夷和东夷部落的出兵响应,已足以证明鄂侯驭方的影响力,鄂侯与淮夷东夷联军,声势浩大,气势凶猛,一直打到东都成周(今洛阳市东白马寺一带)附近。
而此时的西周王朝,虽说国力日渐衰弱,但却腐而未朽。周厉王动用了他的精锐部队西六师与殷八师平叛。这场战争打得相当艰苦,未能很快获胜,故后来又命令武公派遣禹率百乘之师前往督军助战。鄂侯驭方的反叛,使周厉王恼羞成怒,《禹鼎》铭文中两次强调了周王“扑伐噩侯驭方,勿遗寿幼”的命令。
结果,鄂侯驭方被生俘,并招至灭国之灾。从此,鄂(噩)国、鄂(噩)侯驭方不再见于史籍了。
西周灭了鄂(噩)国,而西周早年分封在随的姬姓随(曾)侯,于是取代了鄂侯的位置,逐步成为显赫一方的“汉东大国”。
东鄂西鄂的正本清源
鄂(噩)国灭亡了,但周厉王“勿遗寿幼”斩尽杀绝的命令,似乎没有得到彻底的执行。这就为后来的“东鄂”“西鄂”之争,埋下了伏笔。
武汉大学教授罗运环在 《随州安居鄂侯青铜器群的新发现与西周早期鄂侯国新探》一文中认为:噩的地望,历来有西鄂和东鄂之争论;安居羊子山的此次发现,加之先前此地曾出土噩侯弟季器,已可基本确定西周早期的噩国中心地区在今随州一带;噩是西周早期周人经略南土的重要据点,噩侯器的发现和噩地的确定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据西周晚期(厉王时)器禹鼎铭文,噩侯驭方率夷人反周,井叔禹擒获驭方,噩势力可能就此消亡。
噩国被灭后,其中一部分南逃,成为后来楚国的东鄂(今湖北鄂州);一部分北迁,后来成为申国的私属,也就是申国之下的西鄂(今河南南阳北石桥镇西),南阳出土的鄂侯墓群,就是鄂侯驭方的后裔墓地。还有一部分噩族人连同部分国土被曾国兼并、同化。作为噩国的邻国曾国,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冲突,其经过不得而知,但从曾国国祚得以延续的事实,表明曾国取代噩国成为汉东大国。
西周晚期,曾国的中心一度迁徙至安居一带。
今安居遗址有方形夯土城圈。内城东、西、北三面墙基保存较好,南部城墙被民房占压覆盖。外城大都已毁弃,只在内城外西北方向一千米处发现有多处夯土,判断为外城基址。城内采集到春秋至汉代的遗物标本,发现有包含汉瓦的地层和汉墓打破城墙的情形,说明该城在春秋前后曾长期使用,进一步判断为古代噩国或稍后曾(随)国都城遗址。
武汉大学历史系教授徐少华说,安居羊子山出土的鄂器,实际上就是我们湖北省简称为鄂的源头。
2012年,河南南阳“夏饷铺考古”出土文物500多件(套),其中一批带铭文的“鄂侯”青铜器,确定年代为西周晚期至春秋时期,比随州安居羊子山出土的西周早期鄂侯青铜器,晚了数百年,而器物的形制与精美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说明流落到河南南阳的鄂人,尽管在某种范围或某种级别上保留了“鄂侯”的称谓,但实力与影响,已难望其先祖于项背了。
而大冶鄂王城(注;大冶金牛镇鄂王城原属鄂城县即现在的鄂州市,于1955年11月13日划归大冶县),在1976年就因修建水库而发现,同样是抢救性的发掘,出土了许多珍贵的文化遗物,主要有陶器、嵌金鸟纹戈、铭纹戟、铜弩矢、铁刀、铁鼎以及楚国的金币等。说明南逃到此的鄂人,此时早已在楚国之“鄂王”的治下了。
东鄂、西鄂,鄂国究竟在哪里?谁是老子谁是儿子孙子?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曾争得不可开交。随州安居羊子山的考古发现,使鄂国、鄂侯、鄂人的兴衰迁徙、繁衍融合的脉络清晰起来。正是这样的迁徙、交流、融合,才使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逐渐变得水乳交融、密不可分。
噩(鄂)侯驭方鼎共有铭文11行86字,记载了周王南征淮夷之角、僪后回到坯地,噩(鄂)侯驭方纳献于天子,并与周王同宴、会射,周王赏赐噩(鄂)侯美玉、马匹、弓矢等财物,鄂侯为感谢天子之赐,而作鼎铭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