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芳华 | 淮阴县文工团人物篇——龚泷(一)

龚泷,2016

01

家世、家风、家教


我们家从祖父开始,主要从事照相业。父辈有弟兄三人,大伯、二伯在亦庐照相馆,凡是淮阴人都很了解。

我父亲是过继给五爷的,他在老淮安继承了花月痕照相馆。

父亲解放前从江苏省立第六师范学校(即后来的江苏省淮阴中学)毕业,淮阴中学的第一任校长陈天马跟他是同学。

他擅长美术、书法,天文地理知识都很丰富。

父亲从小教我们做人的道理,他跟我们讲的一句话,我记得最清楚:“杀人的事不做,药人的东西不吃。”我在小学里调皮,最怕的就是“找你父亲谈谈”,回家不是罚跪,就是挨打。不管对与不对,首先责罚你。所以我们从小家教是非常严的。

这也影响了我的人生,跟他一样,为人耿直。

我也传了我爸爸的艺术细胞,美术、书法我都喜欢。小学时,我就演过小话剧。

我母亲是大家闺秀。我们初中读《岳阳楼记》,我娘(我们喊妈妈叫娘)都能背上来:“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

她的字帖用深紫色的水写,我娘也算得上是一个文人,有很高的文学修养。

父母亲对我的影响,最重要的是他们心地特别善良。影响了我的一生,影响了我们的子女,影响一直到我的孙辈。

02

投身文艺界,进入文工团


1958年我参加工作,表哥许风对我影响非常大。他是市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之前在光华化学厂,当厂播音员。

可以说,许风是我的启蒙老师。我的普通话、表演,都受到他的影响。

我们加入了淮阴市工人俱乐部,参加了话剧团。我们演过很多比较好的话剧,比方说 《红色风暴》《野火春风斗古城》,给观众留下很好的印象。还有一些小戏、小歌剧。

当时我跟许风合说的相声在电台播出过,相声作品《忘我劳动》还获奖了。《跟谁结婚》《绕口令》《说好字儿》《海梅鲜花处处开》《恭贺新禧》,这些都是当时很轰动淮阴的。

我们说得最多的是侯宝林的相声《夜行记》。我到现在一直崇拜侯宝林跟马季。他们用笑的方式把人物塑造得淋漓尽致,让人们在开心之余得到教育。

淮阴人民广播电台1959年7月20日正式成立,许风为第一代播音员

后来我跟陈玉华和许风又参加了淮阴交通局组织的“交通安全宣传”。一辆敞篷大货车到一个集市上停下来,把后面架子放下来就当舞台,在上面宣传,也起了很好的作用。

那时候不晓得角色大小,只晓得把角色演好。话剧《红岩》,我演特务郑克昌,获得很高的评价。

许风演陈岗,他朗诵《我的自白》: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

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

我不需要什么“自白”, 

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开头四句朗诵完,下面一片掌声。

我们业余话剧团那时影响非常大,为我打下了很好的表演基础,也奠定了我走向专业剧团的信心。

后来淮阴县文工团招人,文教股长高军负责,我跟许风说了一段相声,就被录取了。

当时文工团还叫红旗淮海剧团,有一部分是红旗淮海剧团老班子成员留下来,补充一部分歌舞、相声、曲艺、话剧、歌剧、声乐方面的人才。请了各地有名的声乐老师、舞蹈老师。

我当年还跟我现在的爱人陈秋白跳过西藏舞。

舞蹈、连唱、合唱、男生小合唱、大合唱、对唱,我们都参加。

文工团的演出,基本上是一台小节目。一般来讲,上半个小时基本上都是歌舞、相声曲艺之类的;到了下半个小时一般就是小歌剧、小话剧。

后排左起:戴筱环,陈秋白、陈锦春;前排左起:小张兰英、龚泷

03

不断学习,提高修养


我在文工团没有正式演出之前,在乐队拉二胡、拉中胡。后来逐渐就有了节目了。

一般来讲,一台演出比方说12个节目,我起码参加9到10个,中间连换装都来不及。

当时就是热爱艺术,很单纯的想法,就想在舞台上塑造栩栩如生的人物,能够感化人。

所以无论是说相声还是演话剧、小歌剧,我都想着一定要进入到角色里头去。

我在业余时间看了大量的表导演的书籍,这对我自身的修养有很大的帮助。再通过实践,慢慢地摸索到一些经验。这为我后来塑造一些大的剧目的人物打下很好的基础。

当然,不是说我演得就怎么好,但是我对每个角色是负责任的,对观众是负责任的,对艺术是负责任的。这一点来讲,我的初心永远不变。

04

输入新鲜血液,文工团越来越受欢迎


说起歌剧《江姐》,团里原先属于淮海剧团的演员,当时对歌剧是陌生的,他们普通话不行,乐理也不行。

为了纠正她们的普通话,从b、p、m、f开始教起。当时我们经常到农村演出,没有黑板,就把人家的房门当黑板,慢慢纠正她们的语音问题。

当时最好笑的是什么呢?《江姐》前一半是淮海剧,后一半是歌剧。观众也很惊奇,不过当时文艺是很缺乏的,所以人们还是喜欢的。

逐渐逐渐地,文工团扩大了,包括马西铭在内的一些年轻演员加入,改变了文工团的面貌。

在舞台上,他们担任了重要的角色,把一半淮海戏一半歌剧的《江姐》,变成全是歌剧了。

我记得当年马西铭演甫志高,我非常欣赏。本来在淮海戏中我演甫志高,他来演,我就演特务头子沈养斋。

《江姐》剧照。中立者为马西铭

剧目一天比一天精炼,唱得一天比一天准,改变了整个文工团的面貌与信誉。观众也越来越喜欢淮阴县文工团,一有演出,剧场门口便门庭若市。

有好多外地演员来看过之后,感觉到:这好像是省级演员嘛,省级的剧团吧。实际上我们就是一个县级文工团。

当时我们的台风、团风都非常正,演出时不允许任何人笑场,不允许任何人有超出角色以外的东西,那都是被人鄙弃的。你做得不好,大家都鄙弃你,所以你一定要认真演出。

05

成为反派专业户,大家都叫我“黄世仁”


到了文化大革命,群众在艺术方面是比较饥渴的,精神食粮很少。当时八个样板戏还没完全出来,我们文工团开始演歌舞剧《白毛女》,正适合群众的口味。就跟久旱逢甘雨的农作物一样,老百姓特别喜欢,票很难买到。我们到东台演出的时候,排队的人从夜里一点钟就开始排了。

《白毛女》当时不单在淮阴地区,也在其他地方演出,都深受好评。

我这一辈子演反派角色比较多,在《白毛女》中,我演黄世仁。

我对黄世仁的看法是:此人心狠手辣,他见色起意、见财起意。

内心世界分析了以后,在舞台上,按照音乐把他分解开来,什么时候是他开心的时候,什么时候是他倒霉的时候,要跟着歌舞剧的音乐而起伏。

他最后受到人民的公审,和他的狗腿子莫仁智一起。

我记得演出的时候,我“黄世仁”和“莫仁智”在公审一场戏中,站在台边上,小孩子恨得用弹弓打我们,弹弓打我们脸上。大众剧场舞台比较窄,脚靠在台边上,小孩就用砖头砸我们脚。说明他们对这个人物的憎恨,也说明我们演出深入人心了。

这部戏在当时,可以说轰动一时。

后来我们排了《红色娘子军》。《红色娘子军》是一个大的歌舞剧,我们请部队的同志来帮我们训练几天,立正稍息、扛枪姿势。演员非常认真,特别是戴筱环演琼花,真是受了不少的苦。到入江水道工地慰问,天寒地冻,她仍然穿得那么少,就趴在冰凉的地下,一动不动。

当时每一个演员都精神可嘉。

《红色娘子军》跟《白毛女》一样,不管到哪儿演出,都非常受欢迎。那时没有现在这样的媒体——电视,一下子播了全国都能知道。当时团里穷得连照相机都买不起,更别说摄影机了,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剧照,为了配合宣传。

后来有消息说台湾想反攻大陆,我们团里配合演出了《红珊瑚》,讲的是国民党的残余想破坏大陆,想潜入大陆来。《红珊瑚》把那个时候渔民的生活进行了表现,对国民党的残暴、渔霸的凶狠进行了揭露。

我在《红珊瑚》里演了个孙保长,道道地地的一个小角色。但他贯穿了全剧。

我对这个角色的体会是:这个孙保长应该是个低三下四的人,我身高是1米77,为了演这个角色,我都是矮着身子走路,挂一个盒子枪。而且声调与其他角色都不一样,变为高八度的声调,就是想把这个人物演得尽量诙谐一点,滑溜一点。

这种下层的人物对上司的一会儿一变脸的狗腿子性格,要给他演出来。

说起演南霸天这个角色,因为我看过电影《红色娘子军》,对陈强演的南霸天,我铭记在心。到了舞台上不能像电影那样表现,但是要把人物性格表现出来。这个人是彻底反共的土豪,他对农民的欺诈是不用说的。共产党要夺他的家产,要分田分地给老百姓,所以他恨透了共产党,逮到共产党一定要杀。

这个心理状况,我们演他的时候一定要了解。他不是一狠到底,或者一笑到底。有他得意的时候,也有他失败的时候。

所以我在演这个角色的时候,要把握几点,一个就是他回乡以后那种得意的感觉;他抓到洪常青以后,对洪常青什么态度;最后失败了,又是一个什么态度。我基本上分这三个层次来演。

演反派角色,不要脸谱化,一定要从人物出发。不是瞪眉竖眼就是坏人,人有两面性。我把握他的心理,围绕三个层次,从不同的侧面去表现这个人物,塑造出立体化的人物。

电影《红色娘子军》剧照,陈强饰演南霸天

我看过的书有一本遗失了,是苏联演员契尔卡索夫写的。《列宁在1918》中,他演高尔基;他还演过堂吉诃德。就是他,塑造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角色。

当时他的书(有可能是《一个苏联演员的札记》——编者注)对我的启发很大。契尔卡索夫认为,表演必须从演员的内在出发,用现在话讲,就是填满潜台词。

演员要从人物的时代背景、人物的身份、与邻里之间的关系等来确定这个人物,这些都确定以后,演出时就不会抢戏、夺戏,或者脸谱化。

契尔卡索夫塑造的高尔基和堂吉诃德,人物身份差异非常大,但是他塑造得活灵活现,使我深受感动,深受启发。

学以致用。我在文工团的每一个角色,不管是主要角色还是小角色,我都要仔细地研究一番,每一句台词起码读上三五遍,甚至十多遍。怎样表达性格,怎样能够出神入化,能够把人物塑造活了,每一句台词我都精打细算,挖掘内在的东西。

后来,有些四五十岁的老同志碰到我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我是演刁德一的,演南霸天的,演黄世仁的。就连大街上小孩都说“黄世仁”。

不喊我名字喊黄世仁,说明我演的角色深入人心了。我并没有沾沾自喜,而是为下一个角色继续努力。

在艺术上我从来不去糊弄,因为我对艺术执着追求。抱着这颗心到专业团体来的,我总希望自己能得到提高,所以对每个角色,我都仔细琢磨。我结合台词认真研究,每一句台词重音放在什么地方,逻辑重音在什么地方,语气重音在什么地方,感情重音在什么地方,这都是我们研究的东西。

视频:龚泷回忆文工团的日子(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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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来源:陈锦春、网络等

编辑:刘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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