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老师肖维军和他执过教的老山战地“帐篷小学”

兵老师肖维军和他执过教的老山战地“帐篷小学”

讲述|肖维军  整理|田戈

NO.1

  我叫肖维军,是1987年11月从重庆市彭水县入伍的,由于之前几次应征都因种种原因没能如愿,在同一批兵中我算是大龄青年,但毕竟圆了儿时就梦寐以求的当一名解放军战士的梦想,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一到部队,我们就开始了那进魔鬼训练营般的强化训练,训练一结束我就被分配到了边防某部迫击炮连,连队驻扎在扣林山下的猛洞,那里时时能感受到那浓烈的硝烟味道。初来的那几个晚上,我都是彻夜未眠,炮声和枪声时不时又要响一阵,有时是整夜整夜的响个不停,真是令人心惊胆颤。

  到了1988年4月,我们连队随轮战部队换防,被调遣到了八里河东山下的芭蕉坪,担负八里河东山片区的防御战斗任务。部队来到芭蕉坪后,连长和指导员就傻眼了,在阵地上还摊上了一个大名鼎鼎的学校,那就是朱德元帅夫人,原全国妇联主席康克清亲笔题写校名的“帐蓬小学”!叫打仗,连队官兵人人都能上,可这是叫来当老师统领这些孩子呢?没有一个战士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或是进行过这方面的培训!连队官兵又都各自有自己的岗位!连长和指导员都为此为难了,这可是一所全国闻名的学校,中央首长还在北京接见过这个学校的学生代表,要是搞砸了这还了得?

  一天,我和战友们正在清理换防前所在部队留下的废弃物时,战友杜瑞刚跑来叫我,说连长和指导员有事找!

  我马上跑步赶到连队的临时指挥所,指导员看了看我说:“你也看到了,连队目前的情况,最头疼的是那个‘帐篷小学’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指导员说着停了下来。这时连长接着发话了:“你看你是不是能够胜任帐篷小学的教学任务,你是刚入伍的,文化知识也没丢多久!”

  此刻,我的心蹦蹦直跳,一时真不知道怎样回答,我仅是一个高中都没上过的初中毕业生,心里一时也不敢作决定。

  这时,指导员笑了笑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我急忙回答:“是!连长、指导员,我保证完成任务!”

  就这样,我和杜瑞刚两人就肩负起了“帐篷小学”的全部教学任务。虽然地方教育部门和部队都没有什么文件,但因为部队指定由我负总责,所以大家平时也就叫我为“校长”。

NO.2

  “帐篷小学”是轮战部队于1984年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创办的。当时,这是战区唯一能够让孩子们即能学习文化知识又有安全保障的环境,学校是作战部队用1顶军用帐篷、1块小黑板和9个炮弹箱做成的桌椅办起来的,当时只有9名家园被毁的苗族学生;9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分两个班教学。

  当我们接过这一接力棒时,如何才能改变“帐蓬小学”的现状?如何才能让孩子们多学一点知识?我和杜老师心里都很困惑!

  从上任的第二天开始,我和杜老师就带着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到马鞍山、苏麻湾,八里河等村寨,寻找适合上学而没有上学的孩子。经过耐心细致的做孩子家长的思想工作,让家长明白没有文化知识将来就没有前途的道理,动员他们积极送孩子去学校读书。

  经过一翻努力终于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很多孩子家长都很高兴地把孩子送到学校交给我们!帐篷里的学生一下子增加到了30多个,“校园”里的歌声更加响亮了,正步齐步走的队伍也壮大起来,班级从2个班分成了3个班,连队又抽调翟汉斌来担任一年级的教学任务,使我和杜瑞刚两人的负担也减轻了许多。

  由于大家都不懂得教学,全靠在实践中摸索,三个准老师相互取长补短,相互学习,平时一有时间就跑到附近的马鞍山小学,虚心请教这里的罗老师和田老师,在两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的帮助和指导下,我们三个从来没有接触过教学工作的“老师”都很快进入了角色。

  记得有一天,杜瑞刚老师教的班有一个叫刘学莲的学生没有来上课,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得到消息后,马上利用休息时间叫上杜瑞刚和翟汉斌,在学生的带领下一起到她家走访,才得知她因父亲去世早,家里就是她母亲一手拉扯着几个兄妹过日子,生活十分困苦。因家里缺少劳动力,母亲就让刘学莲回家帮忙打猪食割牛草。

  我们得知这个情况后,便组织学生在每个星期三放学后,全部去帮她家打猪食割牛草,一次备足几天的猪牛饲料,让刘学莲有充足的时间到学校上课。这让刘学莲的母亲感激不尽。

  刘学莲返回学校后,杜瑞刚老师又专门抽出时间,开小灶为她把拉下的课程重新补上,以使她的学习成绩能尽快跟上班里其他同学。 虽然杜瑞刚当年就要考军校,但他把考军校的复习时间都用在了学生们的身上。我和翟汉斌老师心里都很感动,有时为了减轻杜老师的教学任务有充足的时间复习功课,我们就把体育、音乐课都包了下来,以让他安心的复习。

NO.3

  在教学过程中,学生经常缺课的不少,这都是战区特有的条件所致。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们特意跑到我的学生陈正林家里拜访,他的父亲是马鞍山小学的老教师,是八里河土生土长的老前辈,身上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

  陈老师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后,也找来一根小凳子坐下,然后习惯地提着那根大竹烟筒,大口大口地边吸边介绍说,这个地方以前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满山的梯田,山清水秀的村寨被大山环抱着。

  自从打仗以来,这里的人就没有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都是提心吊胆的,你们学校的学生以前全部在马鞍山小学就读,只有这所学校离八里河、苏麻湾、芭蕉坪几个村寨最近。但自从打仗后就都分散了,有的学生小小年纪就辍学在家务农、放牛,有的学生是几天去上上课,上几天后又不去了,断断续续的。当时为了便于管理,所以才将那几个孩子交给了“帐篷小学”。

  在陈正林家吃过饭后,我们又来到了学生陈光文的家里,他家就在八里河的驻军某部旁边,他弟弟陈光勇也在“帐蓬小学”就读,兄弟俩都很懂事。

  原来,陈光文和王和光两名学生都是在天保中心校就读。每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回来带点吃的东西和生活费,每次来回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因为隔家里太远,就不想去学校了。

  记得有一天,他俩跑到“帐篷小学”跟我和翟汉斌老师求情:“肖老师、翟老师,你们就收下我们吧!天保离家太远了!村里就我们两个人在那里读书,一点也不习惯,我们还是来你们学校读吧!

  转学可是要经过中心校批准的,翟汉斌老师对我说还是先给中心校报告一下,等中心校同意了再说。

  “留下来吧,没事!”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当时就不顾翟老师的提醒,决定把他们留了下来。

  以前可是求学生来上学都难得求,这下是自己找上门来了,我心里十分高兴!因为那时地方还没有电话,我马上打电话到营部要了一辆车送我去天保中心校,把这件事向校长进行了汇报,闻廷发校长一听兴奋不已地说:“我们没有看错你,‘帐篷小学’交给你负责,我们放心,做得好!”

NO.4

  1989年初,边防部队又拨出专项经费,在原来的营房旁边修建了新的校舍,我们连队也准备换防到老山,可是”帐蓬小学“怎么办?谁来教学?我们连队撤走后,这里将不再有连队来接替!

  部队有让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教学的意思,但我考虑了很久,我跟着连队走有可能会发展得更好,但我也就因此失去这群活泼可爱的孩子,思去想来我还是决定留了下来;杜瑞刚老师则因马上要考军校而离开了;翟汉斌老师在最后也作出了留下来的决定……此刻,我强压住自己眼里的泪水,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杜瑞刚老师走了,我便向上级报告,要求部队再指派一名能胜任教学任务的教师来,几天后团里就下达文件,叫我在步兵八连挑选接替杜瑞刚工作的战士。

  何正富是重庆市巫溪县人,是1988年入伍的兵,我看他是老乡,便给指导员说就是要他了!指导员一听开玩笑对我说:“你小肖是来拉老乡啊!找个我们贵州的不行呀……调去吧,可得把军事上的东西给我完好的保留着!”

  其实我们任务都很重,每个老师是把每个年级的几门课程全部教完,我相对更加繁重的是负责全校的工作,还要增加教几个年级的音乐课,有时还带体育。我们三人团结协作,在“帐篷小学”里结下了战友间真诚深厚的友谊,和当地村民也结下了军民一家亲的真挚情感。

  芭蕉坪村村长伙辅争是我们聘请的名誉校长,我们相处得也很融洽。他经常对我说:“小肖啊!我们这里不比内陆,这里即是地区又是战区,教学难度大啊!但在芭蕉坪这里,你们能做出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我相信这些孩子和孩子家长将来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伙村长对我们的期望很高,在“帐篷小学”的日子里,我们也没敢半点怠慢,从而更加努力促进这三四十个学生的进步和成长。

  虽然战争快结束了,我们的心稍稍松懈下来,但教学从没松懈。1990年升学考试,17个毕业学生有15人参加考试,其中13个顺利考进了初中,在这个地方,这可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了!

NO.5

  这一年翟汉斌老师退伍了,学生家长们自发为他搞了一个告别晚宴,大家都忍不住流泪,这一别是多少年呀?或许是永远也不会再有相见的哪一天了!

  翟汉斌老师走了,我的心有些失落感,但我知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知道,我的这个班也要在1991年毕业,我是不是会选择离开“帐蓬小学”的这一天呢?

  1991年6月,天保的酷暑让人难以喘息,升学考试那天,在天保中学考场里,除涂绪田一个学生因故没能参加考试外,其他12名学生都准时进入了考场。

  当我目送着学生们逐一走进考场后,就一直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随后几天我的心里也没有一刻轻松过,一直等到通知下来才松了一口气:12名学生参加考试,9名被中学录取!

  1991年11月,部队大部精简,我便随裁军的大潮申请退伍了。离开那天,我在团部见到了政委,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你怎么也走了?”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其实我知道部队不放我,这是连长和指导员告诉我的,说团里有要我留下来的意思。于是我当时就撒了个谎,说家里父母亲体弱多病,我又是家里的老大,得回家撑起这个家,让弟妹们好好上学。其实,是我的一段现在来说不一般的恋情,使我最终选择离开了“帐蓬小学”。

  我在“帐蓬小学”所获得的荣誉告诉我:是军队使我从一名农村青年转变成了一名合格的军人,在军营这个大熔炉里,使我得到了锤炼;在“帐蓬小学”这个大家庭里,铸就了我这不平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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