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二)
雨把中秋节淋得湿漉漉的,搞得人的心思也好像给浸泡得沉淀淀了许多。
门卫老王师傅坐在值班室里,静静地望着外面的珠帘子一样的雨丝。
老王今年六十五了。勤快了一辈子的人,突然一闲下来还有点不适应。身体这里也不对了,那里也不对了。孩子们叫他去钟楼广场跟老人们去聊聊天,或者学着打个小麻将。“中午和晚上只要按时回来吃饭就行了。”
老王尝试着去了几次,就不愿意再去了。广场上吵闹的很,大白天的,男男女女那么扭扭转转地跳交谊舞广场舞。老王觉得很有点有伤风化,他终于逃回来再也不去了。
老王原来在单位当局长,人正派的很,不抽烟不打牌不喝酒,偶尔散散步,经常坚持读书看报。对于单位里打牌吃饭喝酒的事情,很讨厌,经常在会上批评。“没上进心,一天净学些没出息的坏习惯。”
年轻人背地里都骂他“老顽固”“独伙虫”。有的还悄悄说,“看他退休了跟谁能说到一块儿呢?”
老王退休后,在小区里果然跟大家没办法交流——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用街坊邻居的话说,“咱们跟人家简直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嘛!”
真的,老王确实跟大家不在一个频道上。他简直想不通:吃了饭就聚在麻将馆里搅和,为一半块钱争执半天。不打牌的,就围在小区门口有天没日头地瞎吹。尤其有几个在哪个工厂里上班的工人,手上有技术饭,嘴里没素质,说话的时候不带骂人的脏字的就不开口。动不动“他妈的”“狗东西”,还经常随意地往地上吐痰,再拿脚掌“嚓嚓嚓”抹几下。
老王刚退休的时候曾经尝试着跟大家接近,努力想融进大伙儿中间。结果,给这几个他认为素质太差的中年人弄得直反胃。跟这样的人天天待在一起,对老王简直就是一种从身体到心灵的折磨。
于是,老王就每天待在家里,看看书,读读报。久不下楼活动,身体越来越懒了,有点虚胖的迹象。那天感觉自己总有点不舒服,去医院一检查,血压也高了,血糖也高了,血脂也高了。把孩子们急得,直挠头。
老王是一个生活规律惯了的人,节奏比较紧致。突然一下子给打乱了,就好像他的内分泌也有点失调了似的。
那天去街上,老王碰到了原先的几个老伙计,也都是当过单位一把手的。跟他们聊起自己的情况时,他们几个拉着老王的胳膊,“老王,咱这情况,一定要出来,随便忙个啥事情,不为别的,就为了叫自己有规律地忙着。——人,千万不敢闲着,闲着闲着身体就闲出问题了。那谁不是年前都走了么,他的身体比咱们好的多吧?”
他们说到的那个人,老王也很熟悉,他当时还给惋惜了好几天呢。
老王得知,他们几个有的朋友给请去做顾问,有的去给企业做库管,人家的身体好像比以前还好了:原来白胖干净的脸上,现在有了健康红。把老王羡慕得不行。
“不为挣钱,只当逼着自己锻炼。”临走的时候,他们拉住老王的手说。“生活规律了,身体的毛病就少了。”
回家后,老王跟家里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去随便那个单位做点啥事情。老婆孩子齐声反对:“别了别了,你好歹是做过局长的嘛,叫人家笑话呢!”
可老王自己拿定了主意,最后自己到这里的大门口来忙。
家里人拿他没办法,就常常在下班后来看看他陪陪他。还别说,自打来这里之后,老王吃饭也好了睡觉也香了。刚开始大家进出喊他“王局长”,他都给一一耐心纠正,“退了,叫王叔王哥吧,显亲近!”
现在,大家跟他处的特好。不忙的时候,他就拿个字帖在那里写写字。
今天中秋节,下午放假的时候,大家都带着节日慰问品回家了。领导特意过来跟老王坐了好久,一是关心一下老王,二是给老王送来了慰问品,跟他拉拉话。
他们俩坐了很长时间,老王回忆了过去,领导说了自己的现在。他们俩有共同的话题,话越扯越远,直到街上的灯都亮了,领导才告辞回家。
孩子们打电话要来陪陪他,老王不让,“你们跟你妈在家里团圆就行了,我在这里值班,趁清静好好歇一歇。”
吃了饭,老王收拾完东西,坐在桌子前。雨还在下,而且更加密集。夜色更加沉寂了,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就像是节奏有点纷乱的交响乐。
老王爬在窗口看看外面,没有月亮的中秋夜,外面朦朦胧胧的,树影婆娑。人生就像这有雨没月亮的中秋夜,不很暗,也不太亮,模模糊糊的比清清楚楚的显然还能好些。
老王忽然好像心里的一根管子给贯通了似的,很多以前没有时间想没有心思想的事情,一下子想通了:
人嘛,人家给咱舞台了,咱就好好演好自己的角色。没有舞台了,就努力地活好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收获,从来不分在什么地方。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