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家们的责任

  言为心声,不吐不快。然而昨晚睡前写完《外来和尚会念经》后,心里并没有丝毫快意,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发现了问题所在。

  首先,不是所有人都必须搞理论的,尤其是很多一线的语文教师,他们确实属“教学型”的,他们在自己的教学中,慢慢摸索,也找到了一些规律性的东西,把它写出来,虽然缺乏理论高度,也属难能可贵。记得国家前艺教委副主任周荫昌曾撰文指出:“在从实践上升为理论之间,有一个广阔的地带,这里面有非常丰厚的蕴藏,或者换句话说,有一个庞大的'初加工’的'作业区’,即对实践活动的记载、描述、回顾、思考等等,它们大都以各种体裁的文字形式呈现。这些文字所表达的内容,既真真切切又包含了一定的筛选、剪裁,对实践来说,是一个经过浓缩的'提高版本’;对理论来说,是可供深加工的丰富原料。因而,二者都有不可低估的意义。”(1995)

  还有另一类人,就是理论工作者,他们有理论工作的环境,又有深厚的理论和实践的积累,他们是“理论型”的人才。“教学型”和“理论型”虽然不是截然的划分,能够兼顾自然更好,但实际上总是有所侧重。譬如笔者在几十年的教学生涯中,就主要是一个“教学型”的老师,不是不想搞理论,而是教学任务繁重,备课上课应付种种上面的检查,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再来搞理论,直到退休以后,才终于可以专心来搞研究了。

  那篇“超级教师报告”中的台湾教师,我看主要也是“教学型”的,虽然近年来穿梭于两岸三地进行讲学,主要还是讲自己的教学经验,所以也可以说是“经验型”的。对于这样的老师,理论上就不能太苛求他们,小编在网上造出“台湾超级语文名师”“超级教师报告”等等言过其实的词语,责任也不在他们。那么,本该承担责任的理论家们呢?

陈丽云老师在上课

  我觉得中国现阶段的语文研究者,档次是很低的,他们的不但对民国的语文教育一知半解,在引进国外理论时也往往如盲人摸象,更可笑的是不顾中国国情,硬套西方概念,譬如什么是“语文”?“语”英语是某某,“文”英语是某某,所以“语文”就是某某。有一篇讨论“真语文”的文章倒是用了民国资料,说:“1936年王向辰认为'语文是什么?语文就是国语,这个词是从Language翻译过来的。’”我不知道王向辰是何人,但以此类推,我可以说“王向辰”这个名字也是从Wangxiangchen 翻译过来的,也可译成“汪向辰”或“旺向辰”,甚至译成“妄想症”。

  然而一味批评理论工作者也不一定公允,因为他们也有生存的环境,除了极少数能够为理论献身的学者,多数人只能在环境允许的范围内发声。所以现在我们最能耳熟能详的所谓语文理论,一个是“人文性和工具性结合”,一个是“内容决定形式”。在我看来,这都是废话,这些学者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语文是人文工具,这本是清清楚楚的事情,硬是析为两端反而把事情搞糊涂了。至于“内容决定形式”这句话,本来就失之简单武断,尤其是不适用语文学科。只要稍稍研究语文教育史,就知道现代语文学科的产生,就是从“内容型”向“形式型”的转变,传统语文是内容型的,文史哲不分,天文地理伦理道德无所不包,现代学科这些内容一一独立出去,成为独立的学科,语文乃成为形式学科,不懂得这一点,再大讲课文内容,就是荒了自家的地,种了人家的田(这个道理也被这位台湾教师悟到了,她说“语文老师千万不要耕了别人的田”)。那么语文学科自家的田究竟是什么呢?民国时期的语文教育家早就指出,是听说读写的语文能力训练。训练不能凭空进行,总要有所凭借,这才涉及到语文以外的各学科内容,这就是叶圣陶先生的“例子说”“凭借说”。

  这里我搬出叶圣陶先生来,并不是要吓唬人,其实老一辈语文教育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也都是可以批评的,问题是你必须知道他们说过什么,不能以无知为论据。“教学型”的老师还勉强可以,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去知道,那些“研究型”的专家们呢?你们的时间都干什么去了呢?对待语文教育史也是同样道理,一百多年前发生的传统语文向现代语文的转变,基本特征就是分科教学,你可以不赞成,可以批判现代学制,主张回到文史哲不分的传统局面去,那样你最多是一个历史倒退主义者,但是你不能一方面赞成现代教育,一方面又鼓吹所谓的“大语文”,那真是“无知者无畏”了。

  说了很多,忽然想到,这些理论研究者也许并不是“无知”,而是假装无知(网络上骂人的话“装B”),大讲语文的“人文性”,把语文上成政治课,这在政治上是安全的;强调“内容决定形式”,这在理论上也是安全的(中国的批判性语库中有“形式主义”,没有“内容主义”)。小编们不知这个道理,于是另外一种生存环境中的人偶尔说出一两句真话,便被惊呼为“超级教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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