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易小平作品
母 亲
易小平（重庆）
许多人是母亲死后才去写母亲，而我是母亲活着时就去写她。
——题记
“母亲”二字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举重若轻的话题，几十年来，我不敢正视这一话题，直至今天，我才将她一一叙来。
母亲生我时，我和许多人一样全属白痴。因为，我无法去想象和预知，母亲会给予我怎样的生命与来世。那年、那月、那时，母亲和父亲结婚后生下了大哥、二哥后，于是就再生下了我，并给我取下乳名，同时赋予我生命。
从此，我经历了从婴儿到儿童、再从儿童到少年、青年的漫长成长，现已逼近知天命年龄。
在我不懂事的年龄，我一直以为母亲是一个百无一能的农民。然而，在最近的几年里，我才从姑姑、姨妈和父亲口中得知，母亲当年不仅是一位知识女性，而且她的父辈也是老家响当当的地主家庭。
据说，母亲从小聪明伶慧，初中毕业后以优异成绩考上了中专，成为当年故乡为数不多的佼佼者。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母亲嫁给了仅有初中毕业文化水平的父亲。据相识的人说，我父亲也是老家读书有名之人，全区当年2000多名考生，仅父亲一人考上高中，成为祖辈们那一代的骄傲。
母亲中专毕业后，没有服从学校分配，就直接回到了农村。母亲当年嫁给父亲，或许是她们那同病相怜的缘份。父亲也属农村里的优秀青年，在他们那个年代，父亲或许是母亲婚姻的最佳人选。可是，据说母亲和父亲结婚没过上几天，母亲就闹着要与父亲离婚。最后，母亲私自逃往重庆城进厂打工，一去长达二年多，那时被大家称为自由婚姻的首创者，令众乡亲议论纷纷。但是，自从母亲离开父亲后，父亲就考到公社里当一名文书，像是一介书生，写字起草文件是父亲的强项，因为十里八乡的人都把父亲称作“土秀才”。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三年多后，母亲又回心转意地回到老家，死心塌地地愿意跟着父亲一起过日子。
其实，在我母亲一生中共生有四子一女，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在我刚上小学不久，我的学习成绩就令父母引以为豪，父亲逢人就吹嘘自己儿子读书怎么样怎么样的。然而，在我稍稍懂事时，母亲才郑重地告诉我，我的亲大哥，母亲生下的第一孩子，才配是她心中的掌上明珠！可是，在大哥上小学没多久，一场闹饥慌灾难夺走了大哥年仅9岁的生命，实在是令我母亲痛心不已！
从此，今生未曾让我见上一面的亲大哥，时常成为我学习的原动力！从小学到中学，我成绩一直名列班级前茅。正当我一切顺风顺水时，天有不测风云，在我小学毕业考进县城的那年夏天，一场车祸险将我生命夭折，后来是母亲在众目睽睽人群中说出她儿子还有体温，并将我飞速送进县城医院抢救，才挽救了我第二次生命！
从小学到中学、从农村到县城，我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朝着心中的理想目标而顽强拼搏！可现实又让我往往是事与愿违。高考那年，我因填报志愿过高而名落孙山。正当我再次谋求复读时，母亲和父亲却又因做榨菜生意亏损达2万余元，对于我们当年还十分拮据的家庭来说，无疑不是对我命运的雪上加霜！紧接下来，一系列不幸的事更是接连不断地发生，弟弟和妹妹二人相继辍学，哥哥外出打工。
自父母欠债后，1990年3月，母亲就怂恿我去了部队。不知是部队领导的慧眼识珠，还是苍天的有意恩赐。刚入伍不久，部队领导就把推荐到广州中山大学学新闻专业。令我倍加感动，让我对知识有一种如饥似渴般地吸吮！
自从离开家乡后，我将会去体验那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情愫。可是，母亲却在给我书信往返中三番五次地告诫我：“平儿，人生对你来说唯独只有这次机会了，你一定要死死地抓住，在部队好好地干，希望你能跳出农门，同时还干出个样子来。”那些年代，母亲的那千般叮万般嘱托，时时响彻我耳畔，这完全是出自她为农民、为人母的一种望子成龙般期盼！
学业完成后，我便成了一名职业军人，常年奔波于祖国的南太平洋，出国出海是常见的事儿，母亲不仅嘱咐我既要多注重身体，更要追求上进。于是，不多久，我便从广州调到了北京，进了总政机关。正当我把这一消息告知母亲后，确让母亲高兴了好久！而且，她还逢人自夸，说自己儿子已调到北京。我真不知道能调到北京却是母亲对儿子一生最大的心愿？时至今天我都无法确证。在北京期间，正是在父母的教导和鼓励下，我下部队采访的腿开始迈得更勤，熬夜的时间更久。我不仅要为自己理想拼搏，还得为父母活出个人样来！
那些年月，完全可以用“三点”式来形容我的生活状态。采访、写稿时常把我累得有些精疲力尽时，我就会想到母亲的淳淳教诲，一次次逼得我必须奋直追。那一幕幕的呕心沥血和垂死挣扎，至今令我终身难忘！
或许作为和平年代的军人，我无法直面战争，但我却选择了用笔去讴歌时代和战友来报答母亲，而且也是作为对母亲的孝敬和感恩！可是，在与母亲的书信交叙中，她却对我十分严肃地说，“平儿！妈妈希望你在新闻方面去获取荣誉和成绩，但是，军事训练可是一点儿也不能丢，在荣誉和成绩面前必须戒骄戒躁，谦虚谨慎，脚踏实地……”是的，母亲对儿子的殷切希望和用心良苦，无不闪烁出她那非凡智慧。
紧接着，自从父母欠债后，原本一个幸福的家就变得那般支离破碎！弟弟去北京干厨师行业，妹妹去广东进厂上班……这一切，仿佛让母亲变得有些郁郁寡欢。为早日还完欠债，我开始拼命写稿挣稿费。三年多来，我先后向父母寄钱2万余元，既解了父母的燃眉之急，又还完了全部欠债。从此，母亲在书信中就变得开朗起来。从母亲话语中，我似乎体测到了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母亲已在老家帮我操心成家立业事儿，每每谈到这一话题，母亲依然令我感动不已！婚姻问题我一直不想让母亲再去为我操碎心，可是，她在老家还是托人帮我物色了好几个老师、公务员之类的人选。每当我一看到亲弟亲妹年龄也不小时，几经辗转反侧后，我只好将个人问题一拖再拖。
在母亲慢慢变得开心起来的时候，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从北京调到了重庆。调回重庆不仅没让母亲开心，反而是被她狠狠责备一顿。母亲告诉我，她从不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柔弱女性，她是期望自己孩子去更大环境和更大风浪中搏击人生，而且还要是走得越远越好！此时此刻，母亲的话语令我恍然大悟，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是沉浸在一种忏悔和自责之中！
经过忏悔与自责后，我亲眼看到亲弟亲妹已一生无法走出农村，但开始谋发从物质上对他们帮助。可是，身为军人，我深感自己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好长一段时间，团转四邻的人又围上来给他们二人说亲取嫁，实在是令父母有些左右为难！
在农村，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只要年龄稍微一大，婚姻问题就不像我这样等得起或熬得起。为了让弟妹早点成家，建房又是件大事。为将土坯房改建成砖瓦房，母亲又得开始到处筹钱。一想到亲弟亲妹，深感责无旁贷。于是，我又开始拼命地写稿挣稿费。三年多下来，父母终于为亲弟建起了一栋100余平方米的砖房，尽了他们为父母的一份责任和义务！而且，拯救了快将支离破碎的家！
在部队里那些年月，我时常只能用书信表达自己对父母的那份孝敬。的确，那是一种带给父母念在嘴上、写在纸上的精神安慰。在部队没干多久，我便选择转业到地方。最终，我还是回到了那片生我养我的故土，而且还是回到了父母身边。
其实，转业时我完全有条件选择进直辖市机关，但我却偏偏选择了回老家。在转业问题上母亲本来就是竭力反对，更不用再说回老家。那时，由于年轻单纯，我分不清人生目标和方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离母亲越近，其实对她伤害就越深！
转业后不久，我曾有想逃脱那生我养我的穷乡僻壤。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系列现实问题相继摆在了我面前，或许我和许多平凡人一样，无法逃脱现实对我的绑架与约束，只好静下心来去成家立业。
上班后，我陆陆续续选择了成家、结婚、生子……当年，由于家庭条件相对比较差，女儿出生后却找不出人来帮我之难题。于是，我三番五次地去哄自己母亲进城来帮我带女儿，可我母亲死活都不情愿。因为，她一直在农村，城里的一切她是那般地不适应，而且还害怕那天给我弄出个三长两短的事来。在我完全陷入绝望时，是母亲顶着太多压力，毅然决定进城来帮我带女儿。出门不关门是常事，烧水忘关火也是常事，好几次险遭酿成火灾。一大堆的家庭琐事只好让我看在眼里，痛在心底，曾好几次也曾想狠狠地责备母亲，可始终难说出口。因为，城市生活的确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陌生。
母亲幸好进城来帮我带女儿，才结识了她读中专时的好几位同学。偶尔，母亲还向我说起她好几个同学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主任、局长、区长、书记大人之类的！每每听到这些，我也因自己有这样一位母亲而深感骄傲！可是不多久，她几个要好的同学叫她一起去开同学会，可她却婉言谢绝了。而且，她还说，她被闹得个无言以对的尴尬局面！是的，这或许是她当年未服从分配，现在自己又是个农民身份，她自己只好深感愧疚和狼狈！
母亲在帮我带女儿期间，我整天目睹她忙里忙外的背影，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好几次，我就偷偷地帮母亲洗起内衣内裤。有一次，我被母亲逮着个现场，可母亲死活都不让我给她洗。她说：“你虽是我儿子，可我是女性，内衣内裤的事肯定都是我自己洗。”一刹那，我犹如五雷轰顶，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没过两天，我却以十分平和的语气告诉母亲，说：“妈妈，可我是你儿子，给你洗内衣内裤不是什么大事、丑事！况且，从小我内裤何尝不是你帮我洗，儿子给你洗回何尝不可以……”后来，好久好久，母亲依然还是那般固执地难以接受。但是，自从给母亲洗几回内衣内裤后，我才真正地懂得，母亲身为农民却那般固执己见，身为儿子，我却从不嫌母丑！
在母亲把我小女儿带到快上小学时，她就整天闹着要回老家和我父亲一起种庄稼。这或许是她一生都离不开土地的心愿，她深深地无法逃脱农村。相持很久后，我还是答应了母亲的要求。回到老家，母亲和父亲一下就种起近40亩田地，令人不敢想象。整年整月的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她身体一下子就瘦了10多斤。好久好久，我总是替母亲有些想不开，她一生不知到底在为什么？她的内心或许是儿女们都永远无法读懂和看清的世界，或许她是中国农民的一代缩影！但有时对于她似乎又有些还不够那么确切，时常令我沉浸在一种长吁短叹之中！
近些年，我发现自己母亲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可是，几十年来，兄妹四人从未给母亲整过一次酒和过一次生，直至今天，我从长辈们口中得知，母亲年龄可也不小，已快是临近八旬老人，这仿佛一切叫人泪流，让我心痛……直到今天，她俩二佬依然还耕种着近30亩田地，养猪20多头……曾好多次，我规劝母亲该歇歇气了，但她却半开玩笑地说，多种点儿地一来可以锻炼身体，二来能帮兄弟分点儿忧，况且，土地不欺我们庄稼人……是的，这或许是我母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品行，已让我永远无法丈量她那纯净的内心世界，这或许是源自她内心的纯朴和善良！
母亲，我们一路走来，我想，文中的事儿都是我在说，而你在听！
【作者简介】易小平，男，1971年10月出生，现供职重庆市涪陵区住建委。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