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不了身的鹞子毕师铎:舍大节而就小信,悔之晚矣
晚唐年间,农民变军首领黄巢兵临淮南治所扬州。
淮南大将毕师铎说:黄巢的目标不是扬州,而是洛阳、长安。我们要捍卫朝廷,立下不世之功。
如果不是一个妖道横插一脚,高骈将会听从毕师铎的建议,阻止黄巢的下一步行动,成为大唐功臣,而毕师铎也会沾他的光成为救世名将,唐朝也不会因为藩镇和朝廷的平衡被打破而走向终结。
这个叫吕用之的妖道说:大帅和朝廷已经生隙,如果再立下大功,历朝历代那些功高不赏的人后来都怎么样了,大帅应该明白吧?
当高骈听信了他的鬼话,毕师铎的勤王大计也只能胎死腹中。
可恨的是,这绝不是高骈唯一一次误听误判。
他不仅坐看黄巢农民军攻克两京,还一时糊涂拜了伪帝李煴的码头,没想到李煴反手就任命吕用之为岭南东道节度使。
吕用之当然不想赴任,却以此为由公然以节度使自居,修建的府邸也和高骈差不多了。
高骈这才发现吕用之已经失控,可为时已晚,那些曾经劝他铲除吕用之的老将,甚至包括他的侄子,都已经被吕用之设计排挤或杀害了,有的甚至还反过来投靠了吕用之。
这时候,他一定特别希望有人站出来助他铲除吕用之。如果是一个既对他感恩戴德又痛恨吕用之的人,那更好,不可能反手就卖了他。
寻找一位既有能力铲除吕用之,又能在吕用之眼皮底下活下来的人实在太不容易。
然而,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当高骈需要他的时候,高骈的一个贴心的儿子便及时找到了他:
“你顾虑得没错,吕用之向父帅进谗言要杀你,已经把密信送给了张神剑!赶紧起兵吧,别犹豫!只有你起兵,公开吕用之的罪行,父帅才会醒悟!”
虽然跟随过农民变军王仙芝,又是另一位变军领袖黄巢的老乡,转战过曹、郓、荆、襄各州,可自从被高骈打败,他就跟了高骈,从镇海军跟到淮南军。因为屡立战功,他也得到了高骈的厚待。
他也向往建功立业缔造太平盛世,可吕用之不给机会;他也想在一个优胜劣汰的环境下靠自己奋斗,可吕用之又毁了这样的环境,竟连他美貌的爱妾,也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被吕用之偷看。他没敢向吕用之叫板,只能驱逐了被偷看的爱妾,转眼爱妾就被吕用之夺走了。为了自保,他只能和高邮镇遏使张神剑结为儿女亲家。
张神剑本名张雄,因擅长使剑得名。这么称呼他,是因为同时期的张雄不止一个。
黄巢败亡后,余部大多投靠奉国军节度使秦宗权,秦宗权成为了新的大魔王。高骈虽然沉迷修仙,但基本的防御工作还是要做。
当毕师铎奉命领兵御敌时,连吕用之也一反常态厚待于他。然而夺妾之恨在前,不管吕用之做什么,毕师铎都会觉得不对,何况吕用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连毕师铎的母亲也带信劝他赶紧跑,别顾念老母和孩子了。疑心一起,亲家张神剑想居中调停也没用。
只要一直添柴,火烧起来只是时间问题。上面说的高骈的儿子添的柴,彻底把毕师铎的前途问题上升到了人身安全的高度。
有的手下们说,张神剑收了吕用之的密信,是同谋,杀了他,兼并军队,驱赶百姓一同起兵找吕用之理论吧!
也有人说,既然在淮南那么危险,不如逃到徐州去吧!
但毕师铎有自己的主意:一旦拖累百姓,我和吕用之又有何分别?恨吕用之的人不止我一个,淮宁军使郑汉章以前是我的副将,又和我一同投奔大帅,可以争取。
如他所料,郑汉章欣然入伙,二人一起找张神剑,诘问密信的事。
因为密信本来就是高少爷瞎编出来的,张神剑当然不承认,但眼下再不入伙,那两个人随时可能剁了他,他也没得选了。
在三将带领下,众将歃血为盟,推毕师铎为盟主,号为大丞相,郑汉章为行营副使,张神剑为都指挥使,就凭手里的三千人,回扬州,做一件大事!
三将中最被动的张神剑本来也没有很喜欢吕用之,他的选择只取决于怎么做最稳。他觉得靠三千人恐怕做不了什么,就以声援和供给粮饷为由,不去攻城,率部留守高邮。
等双方一交战,毕师铎发现问题的确严峻,吕用之不只会装神弄鬼,只要开出赏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由于毕师铎作战不利暂时退兵,吕用之就有时间安排守城了。
高骈虽然未必知道自己儿子做了什么,但也明白毕师铎起兵是淮南军界对吕用之不满的总爆发,便勒令吕用之,自己惹出的事自己摆平。吕用之便派自己的党羽许戡带着书信去劝毕师铎作罢。
毕师铎也知道高骈会派人来劝和,可一看来的是吕用之的人,大怒:为什么不见梁缵、韩问,却派来了你这样的秽物!斩了!
梁缵、韩问都是毕师铎敬仰心服的淮南老将,如果他们代表高骈前来,毕师铎正好和他们一起聊聊吕用之的罪恶。可这也正是吕用之不派他们的原因,何况也派不动。
高骈和吕用之的矛盾也终于公开化了。高骈命毕师铎的母亲写信,遣大将古锷带着毕师铎的幼子出城告谕。毕师铎命幼子返回,说:“不敢辜负令公恩德,我是为淮南铲除凶人,若令公白天处决吕用之和张守一,我晚上就退回高邮。愿意以妻儿为人质。”张守一是吕用之的同行,也是同党。
见毕师铎如此表态,高骈感激之余把毕师铎家属接到节度使院,不然万一吕用之狗急跳墙,矛盾激化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就不好收场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毕师铎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原来,眼看战争陷入僵局,毕师铎深知自己并不是被看好的一方,再这样拖下去,大家早晚会陷入悲观乃至放弃。于是他给以前一起投降官军的老战友宣歙观察使秦彦带信:拉兄弟一把,事成后节度使你来做。
秦彦虽然也加入了朝廷,但本性未改,他的观察使不是朝廷任命的,是他自己抢来的。当他派牙将秦稠带了三千军队去助战,毕师铎一方的士气立马回升。毕师铎铲除吕用之的口号显然也起到了作用,一部分扬州守军干脆烧了守城工事,把毕师铎放了进来。可吕用之闻讯,便带了一千人去阻拦,眼看曙光就在眼前,毕师铎却无法再进一步。
这时候,城里突然杀出的一支军队扭转了局势,虽然这支军队只有五百人,但为首的是高骈的侄子高杰,代表了高骈的态度。吕用之的军队见状,也倒戈了。
吕用之跑了,毕师铎顺利与高骈会师,以宾主的礼仪相见。毕师铎既然已经如愿驱逐了吕用之,什么盟主、大丞相的称号也就不需要了,由高骈任他为节度副使、行军司马,承制(秉承皇帝旨意便宜行事)加左仆射荣衔。
可是,这一幕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温情,因为这时,毕师铎的军队已经开始纵火打劫了。告别高骈后不久,毕师铎就下令分兵守住各城门,搜捕吕用之的党羽。有个叫诸葛殷的因为没跑掉,被大快人心地处置了。
毕师铎也堂而皇之地入住了节度使院。这一刻,他终于胜利归来,成为了全家人眼中的大英雄。高骈也识趣,上表请求辞职,由毕师铎接任。
可毕师铎却不这么想,他还记得,这节度使的宝座是他答应给老战友秦彦的,此次能成功,秦彦也出了大力。于是他派使者催促秦彦就位。
当时便有一位无名氏进言劝阻:秦彦来了,您还能当老大吗?庐州刺史杨行密和寿州刺史张翱会认秦彦这个老大吗?一旦再起战火,会发生什么,仆射您自己能不能善终,都说不好。但如果您尊奉高大帅,就万事大吉了,兵权仍在您手,淮南实际上就是您说了算,您也仍然是高大帅的忠臣。如果您感激秦司空,拿点金银财宝作为答谢就行了,他如果知道您不欢迎他,一定不敢来。
毕师铎虽然心里很不同意这个提议,但还是和郑汉章说了。郑汉章说,这是智者。可这人害怕遭到灾祸,早就躲起来了,没让郑汉章找到。
毕师铎生平第一次主持藩镇事务,大体维持了原有的文官班底,又任命先锋使唐宏为静街使,总算禁止了取胜以来昼夜不停的劫掠。
与此同时,高骈一家迁居南第,由甲士百人护卫,其实是软禁——上次与毕师铎相见的时候,高骈已经被迫解散了高杰的军队。毕师铎又得知高骈秘密给看守送金子,便又将其迎入道院,又找来高氏子弟甥侄十余人一同幽禁。这时候的高骈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毕师铎总会采纳良言,重新尊奉自己的。
毕师铎也不是没思考过这种可能性,可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秦彦真的来了,虽然维持了毕师铎的行军司马一职,但从此不必在牙城上班了。
这时候,毕师铎才有些不快,可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不听智者言,后悔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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