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369：荒烟依旧平楚，山鬼暗啼风雨——读《字母表谜案》

文/望月听雪

日本的推理作品，最初接触大概就是那部名动全球至今仍在更新的《名侦探柯南》了吧，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在喝了身体变小的毒药之后以小学生江户川柯南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以其睿智和敏锐的洞察力屡破奇案，其中偶然出现的服部平次、黑羽快斗，以及后期出现的赤井秀一等诸多配角，将一个二次元的侦探世界演绎得风生水起、酣畅淋漓，将躲在暗黑深夜里的魔鬼撕开面具，“真相只有一个”便是那个磊磊少年最经典的台词。之后，东野圭吾的《侦探伽利略》、《幻夜》、《白夜行》篇篇精彩，将一个光怪陆离的推理探案篇章走至幻境，宏大的场景、层层的铺垫、缜密的逻辑，不得不惊叹笔者的脑回路。而大山诚一郎在日本人才辈出的环境下，以其清新迥异的文字，又为读者打开了另一种推理小说的格局，清淡寡味的平铺直叙下，初初看来仿佛闲话家常，却在温火慢炖中逐渐荡漾起一丝丝涟漪，一圈圈散开去，逐渐汇成江河湖海中的波涛汹涌，当真相揭开的时候，瞬间又趋于平静无波，细思极恐的跌宕起伏间，一语道破天机。

魔术师为何对其中的秘密讳莫如深，内里乾坤一旦曝光，便如一泻千里的瀑布，毫无看点了，魔术的魅力就是通过精妙手法或灵巧机关骗过眼睛产生错觉，所谓障眼法罢了。而推理亦是如此，故事开始，一层层的场景与人物描述，为的是给读者造成错觉，无迹可寻、无缝可钻，走入死巷的碰壁感，而其中亦有许多蛛丝马迹的铺垫，不然之后的逻辑怎么圆，凶手怎么现出原形，大山诚一郎对于故事线的把握极其精准，甚至运用了魔术的“障眼法”，强大的伏笔与缜密的逻辑思维贯穿于清汤寡水的陈述始末。他的《密室收藏家》、《诡计博物馆》和《绝对不在场证明》三部短篇集分别专注于密室、悬案、不在场证明这三个主题创作而成。“当你隐隐觉得不对劲，致命的恶意正悄悄逼近。”

《字母表谜案》破案的场景很平和别致，那是位于“东京三鹰市的井之头公园附近，一栋名为'AHM’的四层公寓楼。建筑外墙以褐色花砖装饰，典雅素净，中文名为'峰原公寓’。公寓建成已有十年，每层设有三户，都是两室一厅。整栋公寓共有十户。为什么公寓明明有四层，却总共只有十户呢？因为整个顶层都是房东的住处。”每次还原案件背后的隐秘，便是在这栋楼的顶层，房东和三位房客，喝茶聊天之中，便将一个个鲜血淋漓的案件剖析得条分缕析，回答了之前读者所有的疑惑，颇有些赫尔克里·波洛的风格，横扫一切罪恶之源，“夜枭”将无所遁形。四个人，便是：奈良井明世，翻译家，住在公寓三层；后藤慎司，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住公寓一层；竹野理绘，精神科医生，住公寓二层；房主峰原卓，住顶层。

——P的妄想

一次平常的聊天之中，带出了一个富有的女人西川珠美，翻译家，平时住在目白町的老宅里，最近她貌似被妄想症缠上了，而且她认定，要下毒害她的是自家的保姆富樫加寿子。被毒妄想症，“那是一种认定自己的食物或饮品里有毒的妄想症状。时而伴有幻味与幻嗅，也就是说，东西明明是很正常的，他们却认定自己尝到了奇怪的味道，或者闻到了不对劲的气味。”若听之任之，发展下去，会严重影响病症者以及亲属的生活。于是，借着西川珠美办茶话会的机会，奈良井明世带着精神科医生竹野理绘，想在不知不觉间探访她的病症，作出医生的专业鉴定，以防更加恶化。那天的茶话会，有西川珠美、富樫加寿子、西川珠美的法律顾问古泽清吾律师、西川珠美的侄子兼主治医生真一、西川珠美的外甥女福岛芳子，以及拜访的朋友奈良井明世和竹野理绘。然而，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西川珠美中毒身亡。一个富可敌国的千金小姐、一栋豪宅，为财而亡？还是有其他原因？

故事的主线往往在不经意间便带偏了读者的惯性思维，如狂奔的野马，如何勒紧缰绳都无济于事，先入为主的印象将读者的双眼蒙蔽，闭目塞听，一头栽进笔者设置好的陷阱里，无法自拔，怎样都堪不破其中奥秘，殊不知自己已然泥足深陷，这便是笔者的高明之处。

“冰桶里铺着碎冰，冰块中插着罐装的原味茶、奶茶与柠檬茶，每种各有两三罐。明世谄笑几声，拿了一罐柠檬茶。理绘选了奶茶。真一挑了柠檬茶，古泽选择了原味茶，芳子则拿了奶茶。最后，珠美拿起了原味茶。”看到这段的时候，脑海中便开始搜索记忆中的案件碎片，鬼使神差一般，珠美拿起了原味茶，明明是最后挑选的茶，为何偏偏是有毒的那杯，哈哈，是不是脑洞有点大？每个读者都是极力不放过任何丝丝的痕迹，想自己破一回案件，可是往往都是多想了，而真正的突破点，在主角道出之时，是那么的惊诧无比，然后是恍然大悟，再然后是拍案叫绝，再细细思量之后便是叹为观止了。

“氰化钾中毒，打翻在地的罐装红茶里测出了氰化钾，死亡时间应该是5点半左右。”“你们在下午5点到6点之间都做了些什么？”惯常的问询，先盘查在场各个人物的作息，有无不在场证明，当然是无果告终，其中有段这样的陈述，因为死者生前曾经被认为患有“被毒妄想症”，对象直指其保姆富樫加寿子，当警官询问富樫加寿子之时，“'富樫阿姨不是凶手，’理绘用温婉的口吻插嘴道，'从下午5点到6点，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餐厅和厨房。我一直都能看到她。明世奈良井小姐也可以证实我的证词。再说了，珠美女士之所以只喝罐装茶，正是因为她认定富樫阿姨要下毒害她。在富樫阿姨面前，她一定会时刻盯着自己的茶罐，阿姨递过来的茶她肯定是一口都不会喝的。富樫阿姨应该没有机会下毒。’”这番陈述，自然是句句在理，无任何逻辑漏洞，然，多年看探案片的经验，脑海中冒出的是，往往最不可能的人最后却是凶手，这个直觉准确么？那就请你翻开这个故事，细细看将过去吧……

——F的告发

午夜零点整的一个匿名电话，将一众警探，踏着子夜的寒气，纷纷汇聚于仲代美术雕刻馆，电话里只有一句话，“一名叫做室崎纯平的学员被人杀死在仲代雕刻美术馆的特殊藏品室里面”，电话迅速被挂断，甚至连男女都未分辨出来。

现场确实是又一起谋杀案，验尸官推测的死亡时间是晚上8点到9点，而特殊藏品室在地下室，安装了F系统，即指纹开启系统，门只开10秒，尸体倒在门口往里数第五排的铁架后面，掉落在旁边的古董刀便是凶器。问询过程中警官们也发觉这个指纹识别系统可以切换成停用模式，但切换时间都会被记录在案，而这天并没有切换的记录，三个在这个时段进入特殊藏品室的人，一个有尖端恐惧症，不能握刀；一个扭伤了右肩，无法用右手挥刀，而且惯用右手，亦无法用左手挥刀；最后一个进入时间晚于杀害时间。所有的线索在第一轮对于嫌疑人的调查梳理中便断了，然后便是对于死者的生平与人际关系的梳理，而死者曾经询问过所有同事关于收藏品，青铜像《沉睡的斯芬克斯》有否异常，这个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疑点，究竟什么原因令死者这么关注这个十七世纪意大利的青铜像呢？而这个十九世纪的青铜像，又称为狮身人面像，令人想起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那一幅幅世界名画的背后蕴藏了惊世之谜，“午夜，卢浮宫博物馆年迈的馆长被人杀害在大陈列馆的镶木地板上。在人生的最后时刻，馆长脱光了衣服，明白无误地用自己的身体摆成了达·芬奇名画《维特鲁维人》的样子，还在尸体旁边留下了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密码。符号学专家罗伯特·兰登与密码破译天才索菲·奈芙，在对一大堆怪异的密码进行整理的过程当中，发现一连串的线索竟然隐藏在达·芬奇的艺术作品当中！”而随着调查的深入，牵出了一个神秘的组织，“郇山隐修会”，“这是一个成立于1099年的秘密组织，其成员包括西方历史上诸多伟人，如：牛顿、波提切利、维克多·雨果，以及达·芬奇！兰登怀疑他们是在找寻一个石破天惊的历史秘密，一个既能给人启迪又异常危险的秘密。”在杀戮追逐中，他们意识到必须解开这个错综复杂的谜，“否则，郇山隐修会掩盖的秘密，里面隐藏的那个令人震惊的古老真相，将永远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这是一个带着宗教色彩的古老故事，如同字母迷案一般，那些印刻在人们脑海中的字符背后究竟掩盖了什么，而突破口令人意想不到。

那个匿名报案电话，“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是午夜零点整，假如是偶然发现了尸体才去通报的话，不会正好在那个点打过来，通报的时间应该是个更模糊的时间。正好在零点打来，总感觉是计划好了的。所以打电话的一定是凶手。”“犯人打过来电话的目的是什么？”“目的，难道不是想让我们早点发现被害人的尸体吗？”“一般来说确实会这么想。但是如果是想让我们早点发现尸体的话，应该更早打电话啊。被害人的死亡推测时间是晚上8点到9点之间。为什么犯人要在事件发生过后三到四个小时才打电话报警呢？”凶手为何推迟报警时间，成为此案在众多纷乱复杂的线头之中唯一可以解开的一个线头，由这个线头便将一整团乱麻理出个头绪来了，于是，在之后那个“峰原公寓”顶层套房里，“屋里茶香飘渺，沁人心脾，屋外寒风凌冽”，一室温暖中便将整个案件从里到外，不放过一丝疑虑处全部解释清楚了，随着一个个谜团的揭示，而读者会冒出一个又一个疑惑，笔者仿佛有预见一般，紧接着全部揭示出来龙去脉，这是怎样一种心机啊，将读者哄骗，被笔者看穿心思的可怕便在于斯了……Y的绑架，是全篇里最精彩的一个故事，“越细微的异常，越接近真相，也越令人不寒而栗！快节奏、零废话、神反转。”

“4个连接死亡的字母，4桩无人能解的谜案。一座神秘的公寓，不定期举行推理合战。红茶、曲奇，搭配寒意逼人的谜案，与案件相关的字母似乎是重要线索。一群特殊的房客，联手组成侦探团，秘密追踪警视厅也难以锁定的幕后真凶。有被毒妄想的贵妇人，竟应验般惨遭毒杀？午夜零点神秘来电后，美术馆密室惊现死尸。豪华游轮杀人现场，诡异的死亡留言无人能解。绑架案中遇害幼童父亲的手记，字里行间令人细思极恐……”

       “死亡最残酷的意义并非肉体的毁灭，而是所有念想的消亡。”揪出幕后真凶，解读亡者最后的遗言，便是致力于破案的人们最无私的执念吧。“真凶潜伏于茫茫人海中，就好像沙滩上的一粒沙。寻找真凶，就如同寻找沙滩上的那一粒沙。”“隐藏一滴水最好的方法，是把它放进海里。”听上去，仿佛已是无懈可击，无迹可寻，而睿智的警官总有办法在大海里捞那一滴水，而法不容情，触动法律的底线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执念一动，便如坠深渊，无形之刃将踏破人性的善良挥剑而来。这些看似普通的字母，背后滚动着的是贪婪的人性，曾经美好的希冀却被这些贪婪恶念打击得体无完肤，最终踏入深渊、坠入地狱，当真相大白之时，便是这些曾经的美好幻灭之时，只能叹一句，“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