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红(三)
(朗读者:赵朋)
外甥听说五红回来了,兴奋得一宿没睡好觉。一大早他就来找五红。五红起的早,同屋的几个女知青还在睡着。五红正在洗衣服,见外甥走过来便站起来。她知道,这么早外甥就出现,一准儿没啥好事。
外甥走到五红近前,笑着说:“五红你回来了,家里的事儿都弄好了?”
五红不温不火地回了句:“哦的。”
“可你走了这么长时间,没工分啊。”
“没揍没呗。”
“还得扣你100工分。”
“扣揍扣呗。”
“你真不怕?”
“怕啥。怕也没用。”
“我跟我舅说说,给你免喽,不扣咧。”
“哪凭啥。”
“我跟我舅说,咱俩好上咧。”
“不用。”
听到五红这不吃软也不吃硬、不软也不硬的回答,弄得外甥心里火莫钻天。心里火莫钻天,他开始往五红近前靠。五红弯下腰,端起水盆子说:“小心水盆子翻了,湿你一身。”没想到外甥往前迈了两步,转过身来从后面一下子抱住了五红。五红端着水盆子动弹不得,便当地扔了水盆子,说:“松不松手。”
“松,松。”外甥又想起那天挨的一掌,连忙说:“你别打我我就松。”没等五红说话,外甥松开手急忙跑出去十来步,指着五红说:“告诉你,只要你在这块土儿上,我跟你没完。”
再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家时,五红看到桌子上摆了一套高考复习资料。她知道这是三哥给她买的,家里的钥匙她放在了三哥他妈那儿。上次回来的时候三哥告诉她高考制度恢复了,她跟三哥说她想考学,考上了就业的面儿就宽了。翻了翻书,她去了三爷的家里,向三哥和大妈表示谢意。
五红从三爷的家里出来,三爷他妈对三爷说:“我告诉你啊,我们可以帮五红,但是别走太近喽。这阵子你帮五红够多的了。”
三爷听出了老妈话里的味道,搂着老妈的两个肩膀子说:“妈,你是不是怕我又看上五红啊?”
“你说,她们姐俩长得那么像,万一你把五红当成小六呢。”
“瞅你说的,你儿子是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说的是万一,你揍给我离她远点,忒近了不中。”三爷的老妈说着说着来了气,“你说,你稀罕小六儿,我也稀罕这孩子。可要不是你稀罕小六儿,你能大三十的人咧还没成家?”
“
妈,你别提小六儿咧中不?”
“咋,你不爱听咧,你是我儿子,都这个岁数咧,我瞅着还心疼呢。”三爷的老妈拍了拍三爷的胸,果绝地说:“你揍给我离五红远点。唉,上辈子我们家肯定是欠他们家啥咧,稀罕这个帮那个……”
“妈,五红是小六儿她姐,我帮帮她又咋儿了。”老妈说的话,三爷不爱听了。
“咋儿咧?你又不跟她搞对象,你跟她搞对象也不中。你也知道那个小兵儿走前儿她们俩都粘在一块儿咧,你不怕那界比邻右地说闲话,我还嫌寒碜呢。”
“妈,你这说的啥话,是五红挨住你咧还是小六儿对不起你咧?”
听了儿子这话,三爷他妈当当当说出了自己憋了很久的话:“你别跟我说小六儿,那丫头是招人儿稀罕,也让人心疼,可你不能死在小六儿的梦里吧?妈知道你跟小六儿投缘,可人没咧,你等等等等,等个窝瓜。其实,妈也知道五红可怜,这孩子又好强,下乡不易,可儿子啊,你能不能琢磨琢磨自个儿的事儿呢?前排房你赵婶儿揍跟我说过,说你是不是把五红当小六儿咧!”
“妈我告诉你,小六儿揍是小六儿,五红揍是五红,我可没把她俩捏成一个人儿,我揍是想帮帮她。”
“帮吧,帮吧,也不知道上辈子你跟小六儿是个啥。”三爷的老妈抓住三爷的手说:“儿子,你是妈的儿子,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你别总让老妈揪着心待着中不啊?”
五红回到了倴城三义庙。临回前,三爷来到了五红的半简易房子,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放在板柜上。
“五红,拿着。考学准备都需要钱。”
“不,我不是小六儿。”五红看着窗外说:“再说咧,你替我们家做的够多咧。”
“就你挣的那点工分儿,买这买不了那。拿着,买几本书,明年好考学啊。”
“我考不考学跟你有啥关系,你还是瞅瞅你自己吧,这个岁数咧还让你妈操心。”五红的话听起来有些冷,但有着心疼的成分。“三哥,小六儿人没了,没赶上这个不看家庭成份的时候,是她没这个命儿,忘了她吧。”
“别提小六儿了……不该听的少听。”稍停了片刻,三爷说:“你学习一直都好,虽然耽误了几年,一定能考上的。拿着吧,就算借的。”
五红回到了倴城三义庙后,开始恶补中学的课程。晓刚随着部队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们去的往往都是最艰苦老百姓最需要他们的地方。虽然是不到百日的恋情,却是深情已入骨髓。放下课本,五红往往是放下课本就想起废墟上的晓刚,红星下的晓刚,接到女孩子直视的目光还会脸红的晓刚。晓刚来信了,那是三爷托人捎来的信。晓刚把信寄到了五红的家里。
信上说,他在抗震救灾中立了二等功,入党了。告诉五红晓刚是个农村兵,你是城市人,你是大地震孤儿,国家是会照顾你的,你别再找晓刚。晓刚在唐山遇到了一个好妹妹,这一辈子都会记着的,唐山有一个他晓刚的好妹妹。同屋的女知青看到一边看信,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的五红,谁也没有言语。
当天晚上,五红梦到了那天在她屋里的晓刚。晓刚,是不是我长得寒碜。不是。是不是我配不上你。不是。那你为啥不要我。五红,部队有纪律。要是不让你负责呢,就一次。俺就要负责任,除了这啥,让俺干啥都行。你真是块枣木疙瘩。不是,不负责任就是欺负人。那你复员了告诉我,我考上大学去你家乡找你。不,你别再找我了,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妹妹。晓刚忽地就不见了……
梦里醒来的五红泪水打湿了枕巾。
有回城的消息了,男知青们庆祝的方式是喝酒,女知青们则是洗洗涮涮做着回城的准备,有的告假就回家去了。五红没回,反正也是备考,在哪儿学习都一样。外甥听到这个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临回城的那天晚上,熟睡的五红突然听到了撬门栓的声音,她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打开灯时,外甥已经到了炕前。
灯亮的那一瞬间,外甥吓了一跳。他钉在了原地,是想跑又不情愿的意思。
“这么晚了你咋来咧。”
让外甥没想到的是五红这么平静,语调这么平和。
“哦哦,我……”
“既然来咧,那就上来吧。”
外甥更没想到,他的到来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的,是真、真的,还是假、假的啊。”
“是假的,你揍滚蛋吧。”
“哦哦。”意外的惊喜,使得外甥这只“热锅上的蚂蚁”大脑里一片空白,骤然有了飘然欲仙的感觉,他连滚带爬地上了炕。
“是你自个儿脱,还是我给你脱?”
“自个儿来,自个来就行咧……”
外甥迅速地脱光了自己之后,着手去扒五红的内衣。依然让他没想到的是,五红的手里亮出一把上面刻有“张小泉”3个字的剪子。
“你,你,这,这是啥意思?”
“我下乡来你的土上三年多了,这三年多你一直在帮助我,今天咱们揍来个了结。”
“了结?”
“对啊。”五红用剪子指了指外甥的腰下,心平气和地说:“是你自个儿剪了它呢,还是我帮你剪了它?”
听完这句话,外甥就像精神分裂一样,两只胳膊高高举起,跳下炕一边跑一边嚷:“女知青杀人咧……”
五红回城后,参加了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应试。而且,顺利地考上了陕西西安的某所大学。到了西安后,她攥着在上海医疗队急救中心和晓刚唠家常时记下的纸条,几经打听找到了晓刚的家。
晓刚成家了,娶了同村的姑娘小芳。
后来,在倴城三义庙,人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位披头散发胡子拉茬的中年男人,有时夏天穿着棉衣,有时冬天一丝不挂地满街跑,边跑边嚷:“女知青杀人咧……”
—— 完 ——
你连想改变别人的念头都不要有。要学着像太阳一样,只是发出光和热,每个人接收阳光的反应有所不同,有人觉得刺眼有人觉得温暖,有人甚至躲开阳光。种子破土发芽前没有任何的迹象,是因为没到那个时间点。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拯救者。
——荣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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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柳,用生命与你一起顽强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