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吕:学写小说——围城内外
(一)两个饭搭子
萍和岚都是我的同事,办公室挨得近,经常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就近溜达。她俩都三十大几了,有着相似的学历和事业轨迹,大学毕业后在社会打拼几年,然后到了现在的单位,工作都很出色。论家世,也相差无几,都来自近郊,衣食无忧温饱有余,拆迁安置后不大不小都算“富二代”。
萍身材微胖,长相一般,但性格开朗活泼,不管什么提议,她总是高高兴兴地附和:“好呀,有道理!”溜达的时候,随口夸了她的新裙子,她立刻乐颠颠地对着微信发语音:“她们夸我新裙子好看呢,谢谢你的眼光。”看得出,这妞儿在拍拖,虽然我们谁也没见过她的那一位,但她整天乐呵呵像打了鸡血的样子告诉我:“电话来微信去,如胶似漆,浓情蜜意。”
岚也不小了,更沉稳一些,她曾略带尴尬地对我说:“就是没有合适的呢。”我不太相信,岚论长相气质比萍强多了,怎么可能没人追?她笑起来总是那么阳光灿烂心满意足的样子,身材高挑,人也文艺,我总是不自觉地想到《爱在他乡》里的吉娜,那个虽不是女一号,却能干漂亮为爱坚守的女人。
去年,岚工作调动,外派一年,萍就成了我唯一的饭搭子,每每看着她电话里唧唧歪歪了一阵子,笑眯眯地放下电话,一脸幸福的样子,我都忍不住好奇电话另一端的“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萍的幸福是溢于言表的,却又有几分欲语还休,我和她几乎天天见面却没有见过她的男朋友来接过她,问她的时候,她总是淡淡地说:“他不在市内工作。”我好奇,是怎样的工作,让他忙到一次都不接女朋友上下班,或多或少有些神秘。
上月中旬,周末,暴雨如注,岚突然跑到我这里,一脸失魂落魄,坐定后,我给了她一杯热茶。“真的没想到,一语成谶!”她说,“我一直以为那是开玩笑的,他说他有许多女朋友,都是历史遗留问题,我不信,我每天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但是我看见了,千真万确,他和别人约会。”岚有些语无伦次地控诉着他。怎么结束那天对话的我忘记了,接下来的每一天,岚都会在微信跟我“实时汇报”她的“战况”:“我今天在单位堵住他了,我问他既然不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是个怎样的人!正吃着饭的萍头也没抬:“那是因为他对谁都好!”我于是猛地想起,似乎好久没有她那个“亲”的消息了,确切地讲这几天光顾着听岚叨叨,没留意萍的事情。放下手机问了一句:“你怎么样,要结婚了吗?”“我哪有机会?!我长得又不好看,又絮叨,没有人会要我的!”话音未落,眼里一下蓄满了泪水,我被吓住了,不敢吱声。“不过,我感恩,感恩他对我的好,细想一下,这辈子除了父母,没人为我做过这些事情,我们散步的时候他总是在我左边,他会做可口的饭菜,他总是一脸笑意地叫我'小滑头’,缘分尽了吧,我找不到理由,没有理由,我所受的都是我该,命中注定。”萍一路絮叨着,我无言以对。
岚一路围追堵截之后,终于不再说他们的事情了,她最后的总结是:他说我是最后一个,比她大十岁的他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应该'花’不动了。”会收心和她好好过日子,但愿不是她低估了此男的花心指数。再看微信,也是一派花好月圆的景象,而不经意晒出的照片让我一怔:好熟悉的背影!与此同时,我发现萍的手机换了屏保。她还叽叽喳喳地喊我吃饭,邀我逛街,我总想开口问点什么,但也总觉得缺少契机。
(二)小 严
小严其实不小了,同乡大多叫她小严,大家都习惯了。前天,小严突然来电话,声音铿锵,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无论如何,这次,我一定要离婚。这话我早听惯了,对于小严这种祥林嫂似的诉说,我不仅司空见惯,而且颇有反感。借鲁迅先生一句话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关于小严是下嫁或是高攀了她丈夫,可谓是各执一词。我初见小严时,她大约三十岁,虽然眼角些许鱼尾纹,但那匀称的骨架和眉目清秀的脸盘依然不难看出她年轻时魅人的风采。她是我租住的旧宿舍改造“公寓”的邻居,和一般外来务工人员不一样的是她不是租客,和本地人不一样的是她“讲普通话”。她的目光在顾盼之间显得温柔随和,她料理家务显得能干泼辣。据说小严只有初中学历,但能干贤淑,她总喜欢用微笑和别人打招呼,能做出一手很好吃的家常饭菜,还会打一手漂亮的手工毛线活儿,里里外外料理得当。小严的丈夫是本地人,论长相,他绝对配不上小严,虽然身高还算可以,但那塌陷的鼻梁,上仰的鼻孔,和绿豆大小的眼睛,生生把“门面”破坏贻尽。男人只比小严大三岁,但看上去像是大十多岁,说实话,相貌的反差,我只想替小严说一个字:亏。他们的婚姻,准确地讲:大家都在退而求其次,小严看中他是本地人,有比较稳定的收入。他也就只能凭借自己的优势,在外来务工人员中选优了。他们是为数不多的住在附近租住房集中区的本地人,在同乡的眼里,小严就是被宠着爱着幸福着的全职主妇,比起那些孩子留守、自己拼命的外来务工人员,应该说,小严是时常被羡慕着的。
做了将近六年的邻居,我总觉得小严的幸福是畸形的,这个全职太太做得并不轻松,有限的生活费要精打细算,虔诚地为丈夫洗衣做饭,小心翼翼,而丈夫在她面前是至高无上的。他说的话,小严唯有服从,轻则呵斥,重则拳脚,最后丈夫永远是胜利者,这毫无悬念。他可以打麻将彻夜不归,甚至几天不见人影,但回到家中,小严必须随叫随到,准备衣物,递水拿烟。每次争执过后,他总是总结性发言:叫你犟,看你下次再犟,我要你好看。毋须多言,潜台词:顺从吧,别自讨苦吃。那神情,绝对有异于和牌友酒友打着赤膊江湖习气的豪爽模样,而是一股痞子气。而小严在每次絮叨之后,总是无奈地说:我跟他过的什么日子啊,没办法啊,我和孩子吃他的闲饭啊,要不是为了孩子,我宁愿讨饭。听多了,我们也只能用那句无用又似乎经典百搭的话劝小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将就着过吧!这“将就”二字说起来简单,究竟是什么意思,怕是少有人说得清楚。
事情更大程度的突变,小严的总结有两点:一是缘于二胎政策的开放,二是因为丈夫发了一点小财。自由职业者越来越多,公司漫天飞,小严的丈夫和几个牌友也合伙做起了生意,得了老板的名分,自然更不把小严这个举目无亲的外来妹放在眼里,他开始混迹于各种娱乐场所。身边的朋友也明显“阔了”,MBA班各类老总,精英俱乐部各种高才,甚至电商直销各类经理人。丈夫的眼界宽了,心思也更活泛了,就是积蓄没见多。套用网络流行语:纯属没有土豪的命,却得了土豪的病。身边的各类总裁们,不乏三个前妻两个小秘者,相形之下小严已是年近不惑,丈夫要借政策的春风想着抱个“二小”。而小严深知自己折腾不起,于是这“再犟要你好看”的台词直接换成了“你别后悔,你不生,有的是人”。人,现在还真不缺那一两个人,寻寻觅觅,出出进进,小严的丈夫还真找到了合适的人,三年前公然和别人租住到外面去了,和“别人”公然出入,还有邻居说看到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了。但不知是基于怎样的原因,过了大半年,竟然又滚回小严身边了,据说是因为做生意垫资款没收回来,合伙人兼财务出纳的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他。小严倾其所有替丈夫还清债务,并告诉邻居们:我就说嘛,他对我们还是有感情的,毕竟还有个孩子呢。邻居们只能面面相觑,各自语塞回屋,于是,那消失了一年之久的争吵声又重回了这片租住区。
小严给我打电话,我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一般来说,闹腾了这些年,大家又各自归位,也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应该不会再有大的纠葛了吧。小严在电话里言辞凿凿:真的,那个女人给我打电话了,说得一清二楚……我实在有些无礼而又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还是之前那个人么?小严说不是,这些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种事情我实在不便劝小严“将就”或是算了,只得草草地挂断电话。也许明天小严又会来电话说:他说还是爱我的,毕竟还有孩子。
(三)你
午夜梦回,一个人躺在黑暗中,那种挥之不去的孤独突然来袭,你像撵苍蝇一样想撵走这种感觉,但是它执拗地反扑过来。打开微信、心灵鸡汤式的美文纷至沓来,看多了就觉得麻木,没有语言能表达你的感受。
前年同学群聊天,有个姐妹说她家先生在外“有事儿”,你阿Q似的劝其“忍了”“认了”,从精神上忽视他的存在,在实际生活中正视他的必要性,有人问及要是你遇上这等事情会如何,你甚至乐呵呵地说,我假装不知道啊!没有机会了,你连装作不知道的机会都没有了,几个月前你真真切切地知道了。
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就原谅他了?你说,这些年来不是第一次,你早有怀疑却一直装傻,那个女人和他公然出入应酬也是多次,你说你回家无意撞见了她也在……你说,我宠着他、让着他,直至无人能接纳他!你还说,那么多比你优秀比你骄傲的女人不也都在将就着吗?你说,他说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了……这是压断骆驼腰的最后一根稻草。
十年前,去小屋看你,你住在青灰色的深巷里,无雨的日子,天却阴沉着,空气中氤氲的湿气让人觉得窒息,我忘不了那种让我恍如隔世的感觉,很难把这一切和你神采奕奕的笑脸划上等号,你在那里住了八年。后来你搬了家,靠着银行的贷款买了一套二手房,你挖空心思在家设计了很多温馨的细节,靠着微薄的工资和接二连三的兼职把家撑了下来。创业初期的他反复强调,精力财力是为构建人脉发展事业必不可少的前期投入,为了这些宏伟的目标,他常常打牌到深夜、唱歌到凌晨,十几年他给钱补贴家用的次数屈指可数。
其实,婚后没多久你就失望了,你曾在他的自私冷漠中寻找爱的踪影,在他不解风情的木讷中找寻生活的情趣。你到现在都不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爱过你?这样的话你问不出口,你总结,他也许是爱你的吧,但他更爱他自己。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对方很木讷,你几乎忘记了你也曾是“舞林高手”,你曾经那么飘逸轻盈甚至引得满场瞩目。有时候你会胡思乱想:如果、如果他身边的不是你,也许、也许他也会更绅士更懂得照顾身边的人;又或者你碰到不是这个人,你也会很生动、很妩媚、很女人……是不是你也一直懊悔没有早些离开他呢?!你说:我可能注定要孤单一辈子了,必须学会更独立!
你说你的情绪就像过山车,你说春节、元宵、妇女节,每次节日你都更能深切地体会到孤独,命运给你的唯一礼物是“经历”,那些可怕可敬的经历丰富了生活丰润了心灵,最后却被戳上了方方正正的两个字——失败。
你总是期望着别人赞许的眼光,你总是在意着别人内心的感受,你得到的所有认可都源自伪装和隐忍,你习惯在人群热闹的地方藏起自己的失落和锋芒,所以你可以挂着泪说“我很快乐”,所以你敢生着气说“就是任性”,所以,在失守的围城里,你只能在心理默默地揣着自己小小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