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从文话中躺枪的土豆,说到枇杷的格 l 梅莉
文/ 梅莉
一日,读汪曾祺,他在《咸菜茨菇汤》一文里提到沈从文喜欢吃茨菇:“我到沈从文老师家去拜年,他留我吃饭,师母张兆和炒了一盘茨菇肉片。沈先生吃了两片茨菇,说:'这个好!格比土豆高。’我承认他这话。吃菜讲究'格’的高低,这种语言正是沈老师的语言。他是对什么事物都讲'格’的,包括对于茨菇、土豆。 ”读到这句时,不禁莞尔,沈先生一句话,土豆就躺枪了。
但感觉很新奇,真的是连食材都有格、什么事物都有格的高低之分吗?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在我心里,樱桃就比桃子格高,豌豆比蚕豆格高,枇杷树就比枣树、桃树格高。记得中学语文老师在讲解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最后一段文字时,其平淡质朴中蕴含中的深情令我热泪盈眶:“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试想,如果把这棵枇杷树换成枣树、桃树,那它就不会“亭亭如盖”,也就没有这么强烈的怀念色彩了。
苏州小食之一的炸茨菇片
楼下有两棵枇杷树,叶大荫浓,四季常青,即便不结果,观赏性也极强。“五月江南碧苍苍,蚕老枇杷黄。”当蚕豆从餐桌上黯然谢幕时,枇杷悄然登场了。绿叶丛中,枇杷树结了许多的果实,黄澄澄、沉甸甸地悬挂着,触手可及。一楼的大姐说,这几天,晚上总是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打开窗户一看,原来是几个半大的小子在偷摘枇杷,她喊了一嗓子,几个小家伙作鸟兽散。
春夏之交,又到一年当中吃枇杷时节,一期一会的四季最是值得期待。现在很多蔬菜、水果在大棚里种植被错乱了四季,但至少枇杷还没有,也许是因为枇杷小众,格高。枇杷果与杏像孪生兄妹。我那年夏天去同学家玩,她家院里有棵树,摘了果子给我吃,我把它当成杏,洗了就连皮吃,被同学喊停,告诉我这是枇杷要撕皮吃里面的果肉,这才与枇杷初相识。仔细分辨一下,它们其实有差异,最明显的是摘枇杷都带一个小梗。为什么呢,因为枇杷娇贵呀。作家车前子说过,采枇杷,要捏住枇杷梗,然后顺势一拗,手不沾果实,一沾,第二天枇杷就起褐点,腐烂。所以,哪怕是男人采枇杷,都要翘起兰花指,小心翼翼地。
看到树上结的枇杷,嘴馋,赶紧去水果超市买来一盒新鲜的枇杷过嘴瘾。橙黄色的枇杷果表面上附有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摸着有天鹅绒般的质感,撕开果皮露出澄黄的果肉,放进嘴里,果肉软软的,酸酸甜甜,是清新之味。这味道决不会把你弄得五迷三道,没有荔枝那样使人想日啖三百颗的魔力,也没有榴莲芒果入口时浓郁甜糯的芬芳,可是,当你偶尔想起它,会觉得回味无穷。就像青春时暗恋过的那个人,一直在你记忆中,有疏影横斜的影子。
枇杷的格,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有樱桃、青梅,它们被称为“初夏三友”。如果把桃子、李子与枇杷放在一起做朋友,枇杷也许不答应呢。写到这,忽然想起张才女说过的一句刻薄话:“如果必须把女作者特别分作一栏来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
这就是张爱玲眼里的格吧。其实她连闺密苏青的文字也未必看得上,她肯这么说,是因为情义。都说她凉薄,其实只是她内心的温度从不轻易流露。
枇杷有格,人,当然也都有属于自己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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