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根：性爱成瘾，都发生了什么？

文/陈根

作为人类本能，关乎于性的行为往往让人们感到愉悦。但本能不是全然安全的，本能也可能带来危险。当人过分沉迷于性幻想和性行为当中，又会反过来感到痛苦，性瘾便是这样的一种存在。由于性幻想、性冲动或性行为无法自控，即使出现了明显的负反馈，比如对身体造成伤害或是存在危险时，还是要继续下去。

20世纪70年代，波士顿一家匿名戒酒会的一个成员首次把自己的性行为称为为“性瘾”。他认为自己沉溺于性和爱，如同一个人沉溺于酒精。他尝试用酒精匿名小组的12个步骤来治疗他沉溺的性行为。自此不久，“性瘾”的概念开始更多地被外界关注。

美国《财富》杂志的报道曾显示，美国人口中6%左右患有“性瘾”，这一比例还可能上升。而根据《壹心理》曾做过的一次调查，中国性成瘾比例则达到3%。按比例换算下来，中国也有大约4200万人，这是一个庞大到超出人们想象的数字。性成瘾在蔓延吗？人们又该如何面对这一类通常在社会中难以启齿的上瘾？

当性爱成瘾

性瘾，也被称为性爱成瘾。性瘾概念流传开来，被形容为一种强迫性行为。事实上，相比性爱成瘾，医学界认为用强迫性性行为和性冲动控制障碍来指代这种症状会更加准确。这也从医学的角度区分了“欲望强烈”与“性爱成瘾”的不同。

美国性健康促进协会提出3个关于“性成瘾者”的特征：一是会不由自主、不断地想到某种失控的性行为；二是会觉得自己无法控制自身的某种性行为；三是失控的性行为可能会造成严重影响。简单来说，单纯欲望强烈的人掌控着性，而性成瘾者却被性掌控着。

尽管人们有了“性瘾”概念来判断这一现象，但人们对性爱成瘾却没有更多的了解。从成因来看，目前，强迫性性行为的原因还不清楚。一般认为，生理因素、心理因素、社会因素都可能导致强迫性性行为。

从生理因素看，不论什么瘾，成瘾机制其实都大同小异。研究者很早就发现，人类大脑中的伏隔核是掌控机体成瘾行为的核心区域——人们对事物（比如烟、酒、毒品、药物）的瘾头都发生于此。

伏隔核中的多巴胺转运蛋白够用的时候，人体高水平的多巴胺分泌让我们的大脑快乐有余，无需依赖于一些特定刺激。但要是这种蛋白数量有限，就需要更多地依赖于外界刺激来维持多巴胺水平，人就会对刺激源逐渐上瘾。

从心理因素来看，在心理学领域，上瘾是一个渐进的状态。正常情况下，人的心理状态可以相对客观的描述自己，从而避免某些不利于自身状况的情形发生，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元认知。

但元认知恰恰不能规避某些渐进的心态，而性瘾就是在一定的认知领域，逐步强化满足的心理机制。这意味着，元认知对其毫无办法。并且，性成瘾作为非物质依赖的行为成瘾，其成瘾机制中，性教育缺失与童年创伤为性成瘾的主要原因。

奥地利性心理协会的报告中写道：18-25岁人群里面，41%的性成瘾者缺乏良好的性教育，他们的性启蒙“教具”是故意刺激感官的不良电影和刊物。同时，40%至65%的性成瘾者曾在童年时期遭受过侵犯或折磨。

2013年，轰动全球的电影《女性瘾者》，让众多国家开始重视性教育。女主Joe在四岁时开始观看色情录像带，八岁开始每天至少进行一次自慰。家庭亲密关系的大量缺失，让Joe难以得到情感的宣泄和交流，而这种简单又粗暴的快乐却像是在一次次宽慰着她幼小的心灵。

性教育的缺失和亲人的冷漠，逐渐使错误的性行为成为她感情外化的唯一方式。童年时深渊般的伤口，让他们一生都在寻找和“当时”一样的快乐。就是这样，性成瘾者利用性来逃避童年的痛苦耻辱，但过程中又会衍生出羞愧、自责、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对个人生活造成毁灭性打击。

正如性成瘾治疗师凯莉·麦克丹尼尔在《准备痊愈》一书中写道：性成瘾是一种由寂寞引发的上瘾，羞耻感和绝望感还会使其恶化，只有强迫自己与人风流快活，性成瘾者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性成瘾背后

性成瘾者连续不断地产生强烈的性冲动，进行反复性行为，会损害性成瘾者的心理和生理健康，包括性成瘾者的人际社交甚至造成社会问题。但是，关于性瘾是否可被定义为一种疾病，学界仍然存在争议。

究其原因，确定一个疾病是否存在，是一个社会协调标准的建立过程。在公共医疗和制度层面，当一个权威疾病分类组织把一组状况鉴定为疾病，就可能意味着它有资格被纳入公共或商业医疗保险。医疗保健系统应考虑为这种疾病买单，由政府和众多投保人分担治疗成本。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方面，世界卫生组织制定的国际疾病分类ICD-11中纳入了强迫性性行为障碍这种疾病。 另一方面，无论中国的精神障碍分类标准CCMD3，还是美国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5，都没有纳入这种疾病。

其中，DSM-5认为，“性成瘾和购物成瘾、运动成瘾一样，尚缺乏关于诊断标准和病程描述的充分同行评议证据”。并且，在现代精神医学中，成瘾（Addiction）这一分类首先来自各种毒品药物的成瘾，这些药物成瘾往往能持久的改变患者大脑奖励系统，令患者无法抵抗瘾性的发作。

至于赌博、色情、购物等不涉及药物滥用的行为，按目前的研究，只有赌博成瘾能带来像药物成瘾那种强度的大脑改变。 因此，在美国精神疾病分类中，只有赌瘾达到了成瘾类疾病的标准，而性瘾，购物瘾等都还算不上疾病。

世界卫生组织在收录这种疾病时，也是采用了强迫性性行为障碍这个名称，避开了“成瘾”这个叫法，将它和各种强迫性障碍，如拔毛癖、剥皮癖（尽管很痛苦却总是忍不住揪拔自己的头发或皮肤，令其成片脱落）、囤积癖归类在一起。

虽然性成瘾是否是一种疾病还没有得到完全的共识，但这并不影响人们暂时放弃纠结于概念的描述，而转向去关注个体的感受和经历。无疑，关于性成瘾的论断没有简单的非对即错的答案，它取决于当事人究竟想要什么，也能够帮助人们反思整个社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性成瘾者角度来看，性本身是一种愉悦的行为，但再愉悦也是在一定的限度之内，而不是让人们变成“性”的奴隶。人们在享受性的同时，更要掌控性。当人们已经判断自己可能真的有强迫性性行为时，一定要及时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

躲在暗处也许能避免性成瘾者被外界指指点点，却永远无法解决其痛苦，甚至会加重它，勇敢面对是治愈的第一步。只有积极寻求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从生理和行为上做出控制，才能减少强迫性行为，缓解戒断反应。

从社会角度来看，事实上，性的本质，是一种渴望。性和性行为本身却从来都不是单独存在的，它是始终和两个相爱相珍视之人紧密连接起来的，性为爱人创造连接。谈论性，并不有损道德。相反，性甚至能够支撑而不是损害那些我们最为珍视的美德和知识。

与典型的中世纪式的呆板僵硬的圣母像相比，文艺复兴式的美丽且性感的圣母像就是对性元素适当加工和多样性的展现，让作品更加富有生命力。可以看见，性爱也允许人们在尽情释放生理冲动的同时，仍然可以保持审美的情趣和道德认知。

然而，当近时代所谈论的性更多得变成一种展示和激发人的情欲的工具，这也是“ 性沦为色情”的含义所在：色情摧毁了沉浸在其中的人对性正确的认知，他们可能会将爱情，将男女关系简化成性行为，有关“爱”欲望，成为了对性的无尽索求。

将性作为所谓的“满足自己的需求”的人，却是落入到了这种意义的陷阱当中。消费主义社会将爱欲简化为色情，刺激人的消费，对自身行为和真实需求缺乏审视的人也落入四处寻求性关系的陷阱。处在这样的条件中的人，满足的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欲”之所在。当人们以为自己在享受“性”，却不过是在被控制。

不论是性爱成瘾，还是放纵欲望，都具有重要的公共卫生意义。它是临床问题，也是社会文化问题。真正的成熟，不在于拥有一切，而是能管好自己的欲望。面对人生中的种种诱惑，懂得克制，才是把快乐提炼成幸福的关键。从这种意义上说，整个文化，整个社会也都还在前进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