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的端午夜|悲欢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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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欢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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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眠的端午夜
无眠的端午夜(外一篇)
文|俞永才
女孩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无眠的端午之夜。
女孩是家里的老大,也是家里四姊弟中唯一的女孩。
她童年可没有现在孩子那么娇贵。那时,父母们在生产队干活,白天很晚才收工,农活忙的日子还要开夜工的。
故事发生那年,她七岁,最小的弟弟刚满周岁。因为要带弟弟,她直到十岁才进了学校门。
那年的端午,生产队放了半日假。女孩的妈妈火急火燎地做好小麦粑,办齐了晚饭。爸爸却还没有回,是砍柴去了。平常日子出工,爸爸总是随身带把柴刀,收工就赶紧斫梱茅草带回。这些日子,爸爸出工干活时,看到一块地的地边茅草长得特别好。趁着今日放了半日假,上午一收工,爸爸连中饭也顾不上吃就直奔那块早就惦记着的茅草坪去了。妈妈不住声地念叨:“一块茅草坪,也该斫完了,天都快黑了也不回。”
女孩的二弟却病了,先是微微烧,小家伙有些闹。逐渐地,太火太烧了,小孩子反而不闹了,母亲却急坏了。
母亲终于忍不住,交待几句就出去了。
夜幕降临,端午夜的月却是那般吝啬。
女孩点燃煤油灯,如豆的灯光竭尽全力地照亮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女孩照顾着两个小的弟弟,大弟弟却仿佛无心一般,到外面疯去了。
很晚了,父亲和母亲回家了。紧跟着的还有一个陌生人。
“扬州人!”女孩脱口而出。
“别瞎说,这是你同年爷!”(阳新话里,“爷”相当于“父亲”,“同年爷”是指父亲的同年,或自己同年的父亲。)
那年,女孩还很懵懂。她常听大人说阳新有好多“扬州人”。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慢慢知道“扬州人”并不是单纯指扬州籍人,而是对所有在阳新讨生活的人的泛称,他们皮肤黝黑,以性格坚毅、吃苦耐劳且水性好著称。当年扬州人在阳新谋生,就像现在阳新人在广州深圳一样普遍。
但父亲带回家的这个“同年爷”却是湖北黄梅县人。
父亲与那个黄梅人早就认识的,也打个几次交道。端午日下午,父亲去自己早就看好的那块茅草坪斫茅草,看到黄梅人很沮丧的样子,就关心地问怎么了?黄梅人说他的冲担被综合农场的人没收了。父亲帮他找到农场的干部,好说歹说,讨回了冲担。他为了帮忙跑了几个农场干部的家,就回家晚了。
父亲请黄梅人一同来自家过端午。路上,黄梅人执意要与他结拜成“新家”。
父亲有些惊讶,因为只有夫妻双方的父母间才互称“亲家”或“亲家母”。即使拓展开来,也只能是夫妻双方同族或至亲中的父一辈才能如此互称。黄梅人却说,他们那里关系好,脾气合得来的同辈人也互称“亲家”,不必拘泥于儿女亲事的。父亲说:“不如照我们阳新的风俗,互称同年吧。”阳新关系好的同辈“打同年”,也不拘泥于是否真的同年出生。
女孩于是有了个和父亲不同年的“同年爷”——父亲大“同年爷”七岁。
那个端午夜,女孩家经这么一耽搁,很晚了才忙着带女孩的二弟去很远的舅父工作的医院诊病。女孩当时虽然只有七岁,却已懂得担心家人了,和自己的父母一样一夜未眠。
若干年后,女孩出落成标致的大姑娘。一个小伙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几经周折,两人喜结连理。大婚那天,小伙子见到了女孩的“同年爷”。女孩的父亲告诉小伙子,黄梅“同年爷”可是个重情义的人。“同年爷”回黄梅不久就当了大队会计,“同年爷”的几个儿女更了不得,有读大学的,有当干部的。但“同年爷”和他家人都很尊重女孩一家,两家经常往来。
那个“小伙子”就是三十二年前的我。与妻携手并肩一路走来,我们历经坎坷,一度穷困潦倒,但我们相濡以沫,不弃不离。
在临近端午的日子,妻回忆起这件往事,我真实地记录下来。
那些年的端午
记忆能及,最远的端午是母亲的操劳。
记忆里母亲一直病着,但从不肯歇着。母亲患的是肺结核。我年幼时总是病秧秧的,熟悉我家情况的医生就怀疑我感染了肺结核。但一次次胸透,一次次拍片又否定了医生的推断。实际上,我家是分餐的。肺结核吞噬了母亲的肺,但我父母用爱筑起的防护墙,却挡住了肺结核的肆虐!
肺结核病人最怕冷。端午前及以后的一段日子是母亲身体最好的时间段。她总是想着趁身体好时多挣点工分。那些日子,我家的端午所有应景的事总要比邻居慢半拍。
那年,同湾的人家小麦粑都端上餐桌了,我家的“粑娘”还没“来”透(未及充分发酵)。那年,是邻居支书叔家送来小麦粑。
记得那年端午,我上街卖菖蒲和艾叶。母亲教我说“艾是一把掸帚,菖蒲是两把剑”,“你这样说,买的人就多了。”我卖完菖蒲和艾叶,回家时路过县里的“新百货商场”,看到一个女同学正在商场里哭,她卖菜得到的钱全被人偷了。哭着哭着,有个叔叔就问她共丢了多少钱?那个叔叔与其他几个叔叔阿姨说了一阵话,对我同学说:“你不要哭了,你丢的钱,我们几个给你凑。”
记得那年端午,那是分田到户后的第一个端午,那年母亲却不在了。
因为能自主安排作息时间了,父亲早早的就做好小麦粑。父亲喊我帮着把饭菜都端上桌。父子两人吃饭,父亲却多备了一个座位,多放了一套碗筷。碗里盛满白米饭,边上还有小麦粑。父亲对着那多放的座位说“我们赶上了好日子,你不在了……”他的眼湿润了。
记得那年端午,那是父亲走后的第一个端午。妻子安排了两个空座。望着空着的座位,我有些伤感。妻说:“父亲也算安享天年了,母亲若有灵,也能放心了。真记得他们,我们就该好好的活。”
今年的端午,又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