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里思父亲【杨海明】
(我的父亲)
难得周末晚上能与朋友小聚,女儿却从外地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在家,她说明天是父亲节,给我寄来一个包裹,物流人员现在到家门口了,我嘱咐她先存邻居家吧。
我小时候只有几个传统节日,怎么就没听说过父亲节,现在每年的节日比过去多了。刚过了端午节,又是父亲节,心中暗自感叹:这一代年轻人真会给自己添累啊!
早晨打开手机,首先看到儿子及儿媳发来的节日祝福,当然也看了朋友圈有不少关于父亲节的文章。有感恩父亲关爱的,有诉说父亲辛苦的,也有祝愿父亲长寿的,还有一些年长者则是表达对已逝父母思念的。我过去对这个节日没有太留意,今天看了这些网络内容,便坐在客厅沙发上,闭上眼睛,任聘思绪展开去回忆我那离世快要30年的父亲。
父亲是长门长子,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我是长门长孙,也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当我刚懂事时,父亲就教育我,当哥哥要有当哥的样子,要会关心爱护弟弟妹妹。我平时做了父亲认为对的事情,他总会夸奖我,鼓励我以后要做的更好。他是这么要求我的,他也是这么做的,在我的记忆中,他和我姑姑叔叔经常商议家中的一些事情,无论谁家有不齐整的事情,他都会主动想法去帮助解决,耳闻目睹他的行为,虽然当时我还不太懂事,但我心中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父亲出生于1941年,在本村当一名民办教师,在我幼小的记忆中,他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父亲会吹拉弹唱,经常带着学生在村子里排节目搞演出。父亲还会工匠技术,在农村工匠都属技术人才,无论石匠,木匠,泥水匠都是受人尊重的,父亲对每一项技术都是一学就会.而且掌握的非常好!
我上一年级时的那个夏天,为了解决存放小麦的问题,父亲买了几袋水泥,又去河沟推来沙石子,他打成水泥仓板后,就解决小麦存放问题。还剩下一袋水泥,他把玉米秆裁成一定长度,绑成大梱,然后用泥巴抹光,成了一个大圆台。在大圆台上用铁丝结成一个网络层,和好水泥后,把水泥摊在上面拍打,抹光。半月后翻过来,把玉米秆去掉,一个大型盛水盆就放到我家院子了。可以洗大件服装,床单,也可秋收后过粉洗红薯,还可以让我们洗澡。在我村没有见过谁家有这么大的盆,谁来看见这个大盆都说好。
我十岁那年冬天,我家请木工给打制一个立柜。在那过程中,父亲与木工穿插使用一套木工工具,他利用几个晚上时间亲手给我们打制了一个小书柜,里面上下分四层,外面还有两扇门,既实用又漂亮,为我们兄妹解决了放书的问题,当时,那老木匠都连连夸我父亲做得好。
在我刚记事而尚未上学的年龄,父亲在大队部办公室用毛笔在大白纸上绘画,然后贴上一块块的展板,有毛笔字,也有彩色图画,图画中有戴红袖章的工人,农民也有解放军。过去没有网络,山村的孩子很少会有见到这种场景的机会,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在书写绘画,当然是很欣喜的事情。回家后,我缠着父亲要他给我画一张画,他用红蓝铅笔在白纸上给我画了一个英俊少年,伏着桌子读书的图画。我两手捧着高兴得不得了,取着它让我的小伙伴看,他们也喜欢,我父亲又给他们每人画了一张,让他们兴奋得半夜也不想回家。我把那张画贴在奶奶房间我睡觉的土炕墙头上,睡觉前要看着它,睡醒后又要先看看它,父亲曾告诉我这是学生的样子,我将来也是这个样子。
父亲注重我们的知识学习,更注重生存能力的培养。我出生于1964年,正是全国闹灾荒的年月,我出生后营养不良,身体很弱。五六岁时,父亲经常带我去离我家一里多地的村卫生所打针,后来他工作忙,他给医生说好,让我自己去卫生所打针。对于小孩子来说,打针本来就是很不好接受的事情,许多大人抱着孩子去打针,孩子都哭着闹着不打,我就那么愿意吗?不是的,父亲为此也作过努力,他给我讲了不少小英雄的故事,说我也应当向英雄学习,所以现在就应该做一个不怕疼痛的勇敢孩子,在他的鼓励下,我才答应父亲自己去卫生所打针。第一次自己去打针时,手里攥着爷爷从县城给买回来的两小瓶红药水(后来记住了它的名字叫B12,是治疗贫血的)总怕把它摔到地上,也不敢把它放衣袋,总怕把它压碎了。到卫生所打针时在场的医生与去看病的村民都感到很惊讶并夸赞我懂事,因为那时我还是一个未上学的孩子。那天傍晚,父亲为了鼓励我,他专门带我到大队粉房,掏一角钱给我买了一块凉粉作为奖励,那味道简直太美了。后来一段时间,我每天自己去卫生所打针,这种行为锻炼了我对疼痛的忍耐,也博得了不少村民对我的夸赞,小伙伴们听大人这么一说对我也投来敬佩的目光。
上小学时,我是一个比较贪玩的孩子,白天上学回来也是不沾家边地玩儿,晚上没写完作业就该瞌睡了,学习成绩并不怎么优秀,这可不是我父亲所期望的。为了改变我的这种状况,父亲有点空闲时间就看我的书,然后给我出几道题考考我,结果是可以想象的,起初每次都有做错的题,但我并不是那么笨的,经过他的指点很快就学会了。多次的指点之后也就改变了我的贪玩的毛病。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他当时及早的指点我,帮助我养成学习的习惯,恐怕我也就和其他同伴一样,现在必须外出打工去了。事实上,学生学习情况不是孩子差,往往是家长没有及时指导,孩子没有养成好的学习习惯。
我上二年级时,父亲去濮阳师范进修学习,当时不像现在一样可以随时打电话。父亲每月都给我写信,还要求我给他回信,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其实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听老师话,认真学习,团结同学,多干家务,照顾好弟弟妹妹,总共写一张信纸就够了。写好后去供销社用二分钱买个信封,再跑三里路到镇上邮政所用八分钱买一张邮票,贴在信封上就可以寄走了。这种事情看起来简单,但当时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有机会去这样做的,大人劳动一天才挣两三毛钱,这也算一笔开支啊!父亲为培养我可谓用心良苦啊,除了要用这封信来了解我的情况,更重要的是,通过写信的过程,让我打开了童年的心菲,在当时的通讯条件还比较落后的情况下,我已经熟练掌握了一种生活中的技能。
在我上三年级的时候,父亲转成了公办教师,他被调到公社去工作了,有段时间还到离家很远的东冶村里去当驻村干部,与群众一起参加生产劳动,十天半月都不回来一次。那时候土地是生产队的,群众要凭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根据工分多少分粮食。我父亲不在家挣劳动工分,自然我家的工分也比较少,为了增加工分,父亲有时候晚上回来,趁着月光他要去村外一里多地往家推土垫圈积肥,增加家庭工分,因为路上有上坡,我就得去给他拉车,去时我推空车,回来他推重车。现在想想,他当年是多么的辛苦啊,在外村与别人一样参加劳动,晚上跑好远的路回来,再推着车子劳动半夜,为的是多几个工分,多分几斤粮食,让家人吃上饱饭。直到我十四五岁,我能推动一车土的时候,才多少能减轻了他一些这类劳动,当时他推车时,汗水满面的样子依然清晰地记在我的脑海中。
我师范毕业参加工作时,父亲被调到县城教育局工作了,村里不少人为孩子上学,去找他帮忙,他总是热情地接待,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帮助。有的需要他亲自带着去办理的;也有预先与人打电话后,让他们自己去办理的;还有父亲联系好再给对方写信,让他们拿着信件去找人办理的。赶到饭时,还要留老乡在家里吃饭。他经常教育我们,只要有山里老家人来找,一定要尽力帮忙,老家人来到城里熟人少,既要误工又要掏车费,在外吃碗饭就得一天工钱,很不容易,帮上一个算一个,帮上一点算一点吧。在他病逝多年之后,还不断碰到有人提起我的父亲,说他的心底慈善,平易近人.因为他的乐于助人,那些受到他帮助的人也往往会为我们生活带来方便。
1989年春天,父亲在洗脚时发现左脚后跟,长出一块青黑色的皮肤,虽然不疼不痒,他还是想用针挑一下看看能否去掉它,结果,这不像死皮,也不能剔除掉,几天之后,用针挑过的地方开始红肿,还往外渗出一点点清水。我父亲熟识的一个外科医生听说此事就来到家里,本想在我家给他做个小手术,省得父亲去医院路上行走不便。结果,看了一下病况也没做,建议他先化验一下。这一检查坏事了,林县肿瘤医院赵恒中主任看片后说:基底色素细胞癌。
在那谈癌色变的年代,我们先是赶忙跑安阳市肿瘤医院,安阳的医生建议我们上北京肿瘤医院。我想利用各种关系尽快使父亲得到治疗,无奈呀,谁也没有一抹就治好的本领。在北京肿瘤医院给父亲会诊时,我曾提到赵恒中医生的名字,他们瞬间把目光都投向我,并急切地问我赵医生怎么说。通过那些专家教授的表情与语气,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多么尊重赵主任的学识了。这时我才知道林县肿瘤医院的医生中有这么了不起的医生。找到不少的教授、专家,但这类病例太少了,没有成功的治疗经验,他们也没有得出一个可行的治疗方案。我们最后电话争取赵医生意见,返回安阳肿瘤医院进行了保守治疗,去除病灶,扫除腹股沟淋巴结。这一次手术得做两处刀口,术后肯定会感觉很痛的,医生也给准备了止痛药,父亲了解到止痛药对刀口恢复会造成一定影响,他决定不用止痛药。父亲忍着剧痛,头上汗水不断,为了不使床前亲人心理难受,他咬紧牙关,但很少呻吟。在这个过程中,父亲没有危惧痛苦,始终充满着坚定的求生欲望。有一天一个朋友来看望我父亲,带来一张《人民日报》,报纸上登载了郑大职工医院引进德国智能治疗仪可以治疗癌症的文章,从内容看来,父亲的病是可以治疗的。我陪父亲到郑大职工医院治疗,我先在医院看了一下它的基本设施,一切都很简陋,也到病房看了病人情况,90%以上是看到报纸后才来治疗的。我开始对它的治疗效果产生了怀疑态度,我父亲态度却很坚定,他说:“许多新生事物都是从简陋的窝棚中走出来的,相信它总还是有希望的。”很无奈,因为我找不出哪一家医院能治疗我父亲的病,但治疗结果证明,我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花了不少医疗费,我父亲又受了一次长时间的疼痛折磨,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但父亲并不后悔,他说有病只管治,只要治疗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在家养病期间,有一次他看到电视播出一则新闻,又给它注入了一剂活力。新闻报道:美国科学家研究一种药物可以治疗黑色素瘤,已经在小白鼠身上得到很好的治疗效果。后来,有人来看父亲,父亲总是喜形于色地说:“快了,美国已经有这种药了,很快会推广使用,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只要我的病情不要恶化太快,我的病是可以治好的。”一种新药物,从理论到实验,从实验到临床,从临床到推广,是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周期的。父亲还是没等到新药推广下来,1992年秋天,他带着强烈的求生欲望,永远地离开了他热爱的世界,他热爱的家庭与亲人。时年五十二岁。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到这里我的胸口像是塞满了什么东西,面部发热,泪腺突然喷发,感觉要泪盈眼眶,我站起来,到洗手间擦了把脸。
打开手机日历:公历6月20日,农历五月十一日,父亲节。这不正是我的生日吗?今天我已满五十七周岁,是第五十八个生日了,这么大年龄的人,想父亲还用泪水表达吗?人生是应该有点激情,但不必用泪水表白,如果父亲在天有灵,他看到孙男娣女的成长,他会感到欣慰的。何况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我应当高高兴兴才对呀!
外面朝阳满天,时光正好,虽然已进夏天,前天刚下过雨,骑上单车到青山绿水中转转,不负子女的祝福,去愉快地度过这个节日!
【作者简介】:杨海明,教育工作者。业余喜欢骑行、游泳、登山,爱记录些生活琐事,写些生活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