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多种多样的文学作品 ——韩愈散文简介
文/肖旭
韩愈一生写的三百多篇散文中有不少著名作品历代传诵不衰。韩愈的散文按体裁大体上可分成四类:杂著、书信、序文、碑志。
杂 著
韩愈的杂著,涉及面较广,有政治论文、哲学论文、记述文、札记、杂感、小品文、史传文、祭文、表状等,约一百六十篇。
韩愈的政治立场是维护封建地主阶级统治,道德伦理观念是捍卫儒家正统思想,所以他写了一系列的卫道文章。如《原道》、《原性》、《对禹问》《伯夷颂》、《圬者王承福传》、《原鬼》等。不过,在韩愈散文里这些卫道的作品不是太多。韩愈是一个正直的作家,时代和阶级的局限虽然使他成为卫道士,但他对当时社会的虚伪、庸俗和不公正等现象,却充满了不平和愤慨,因此写出许多对社会现实进行广泛批判的文章。这些文章大都写得气势磅礴,感情充沛。
《原毁》自称“扶树教道”,但却冲破了道的迷障,成为一篇批判性的力作,谴责了“今之君子”惯于毁谤嫉忌的恶习,最后慨叹:“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德之行,难已!”
韩愈擅长在几百字的篇幅里写出翻腾开合、寓意深沉的社会性杂感。《杂说》和《获麟解》等是这种杂感的代表作。为人传诵的《说马》是是以千里马比喻贤才,为天下怀才不遇者鸣不平。《讳辩》以犀利的笔锋,嘲笑了避讳现象的不合情理,讽刺了那些言不副行、自欺欺人的伪君子。《师说》也是一篇有名的文章,提出了尊师的意义。《进学解》是《师说》的续篇,写出了一个“兀兀以穷年”的为人师者(即韩愈自己)的勤苦与困厄。《送穷文》则借五个穷鬼对主人的嘲笑侮弄,表达了对世俗社会的谴责。
杂著中用“记”作标题的,《汴州东西水门记》写得雍容凝重,但内容称谀宦官俱文珍。《燕喜亭记》色调绚烂,是韩愈贬官阳山令时作品。《新修滕王阁记》把自己并未亲临观赏的名胜,写得瑰伟绝特,令人向往。《蓝田县丞厅壁记》开头一段关于官场小官员可怜情状的描写,达到了绘影绘声的程度。《画记》是一篇绝妙的小品,对一幅图画作了细致的描写。
传记中,《张中丞传后叙》继承《史记》优良传统,刻画了英雄人物张巡、南霁云等人的性格,描绘了他们可歌可泣事迹,读来令人感奋。《毛颖传》也是仿《史记》而别开生面,想象奇妙,形容酷肖。柳宗元曾对这篇作品一再赞赏。
祭文中的代表作是《祭十二郎文》:“其信然耶?其梦耶?其传之非其真耶?信也!……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这种往复重叠的字句,充满着真挚哀痛的感情。表状中的《与汝州卢郎中论荐侯喜状》把当时处于社会低层的不得意的知识分子在奋斗求进中的失望或希望心情,写得淋漓尽致。
其他如《复仇状》、《钱重物轻状》、《论淮西事宜状》、《应职在典贴良人男女等状》、《论变盐法事宜状》等,都是有关政治的各种建议,以反复委曲、陈说利害见长。
书 信
韩愈的书信,针对不同对象,因人陈词,运用各种形式,一篇有一篇的结构,措辞造语立意,极尽变化之能事,具有很高的艺术性。
韩愈写的书信,现存五十多封。(想来不是全部。例如柳宗元说韩愈曾有一封论史官的信给他,集中未见。)
第一类书信,大都是答复青年作者的请教,阐发提倡古文的旨趣,并告诉自己学习和实践的体验。这类书信的数量不多,都很重要。其中以《答李翊书》与《答刘正夫书》最有名。
第二类给朋友的书信,在深厚友情的洋溢中,常常透露出抑郁的心情,而这和对现实的不满又是交织在一起的。《与孟东野书》就是一例:“吾言之而听者谁欤?吾唱之而和者谁欤?言无听也,唱无和也。独行而无徒也,是非无所与同也,足下知吾心乐否也。……江湖,余乐也,与足下终幸矣!”这种吐露出来的孤独郁闷,是当时一般不得意的知识分子的普遍感受。对朋友的热情劝勉与关怀,也是韩愈书信内容的一个方面,例如《与崔群书》写得恳切备主,具见二人相交之深,而自己的一腔郁愤也倾注其中。《答吕毉山人书》是一封滑稽的信,用看来庄重其实诙谐的笔调,把这个沽名钓誉、希求荐引的山人揶揄教训一番,同时附带讽刺了当世那些“习熟时俗,工于语言,识形势,善侯人主意”士大夫阶层。
第三类写给当朝权贵,用来请托恳乞以求进身的书信,竭力抬高对方,同时也把自己吹嘘一番。这一类书信有《三上宰相书》、《上李尚书书》、《上襄阳于相公书》、《与凤翔邢尚书书》、《应科目时与人书》等。它们的文字技巧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设意造辞,变幻莫测,令人惊叹,但是情辞是卑下的,气格也不够高,因此常受到后人的讥嘲批评。
序 文
这里说的序文,是指一种近乎临别“赠言”的文体。韩愈反对那种送别时的唠叨庸俗话语,他的三十多篇赠序,大都言简意赅,每篇都有具体的内容,而且运用不同的咏叹形式,抒发对社会现实的各种感想,有揭露,有批判,有讽刺,有歌颂,并且大都带有抒情意味,读来回肠荡气。
写得较早的《送齐皥下第序》,本是一篇极难着笔的文章,显示了韩愈文思的周密和文字的高巧。有名的《送孟东野序》提出了“不平则鸣”的理论,这篇序的本身也充满了不平之气。《荆潭唱和诗序》与《送王含秀才序》又进而做了补充。《送李愿归盘谷序》,被苏东坡称为唐朝唯一的文章,借李愿之口,痛快淋漓地刻画了贵族大官僚的排场享受,与此对照的是平民隐居者的素朴简洁生活。但是对一些“热中”的隐士朋友,韩愈在赠送他们出仕的序文中,却常用亦庄亦谐的笔调,给他们善意的讽刺,这就是《送石处士序》和《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希望统治者关心人民,施行仁政,减轻剥削,强烈地表现在《送许郢州序》和《赠崔复州序》里。《送幽州李端公序》表达了韩愈祈求国家统一的热切愿望。《送董邵南序》中那一句“燕赵古多感慨悲歌之士”,寄托深沉,一股郁勃侠烈之气溢于毫端,后世一再加以引用。
韩愈的序,也有某些应酬之作,如《送汴州监军俱文珍序》就是颂美一个宦官的功业,称赞他“材雄德茂,荣耀宠光,俯达人情,仰喻天意”,反映了他同宦官集团在政治上的某些投合之处。
碑 志
碑指神道碑,志指墓志铭。志相当于散文传记,铭相当于韵文赞诗,本是两种文体,合而为一。碑志的特色是在不太长的篇幅内,历叙传主家世,概括生平。作者对事迹材料的组织剪裁,必须具有历史家的才能。韩愈的碑志,既是史传,又大都具有很强的文学意味。
在韩愈所写七十多篇碑志中间,有一小部分属于所谓“谀墓之文”,这是为王侯将相、达官贵人而写的,文字虽然典雅庄重,音调铿锵,但赞誉颂扬之下却欠真实。跋扈残暴的军阀会变成公忠体国的仁厚长者,平庸的外戚也成为德行完备的君子。但在韩愈碑志的长长人物画廊中,也有精心描画出来的生动人物画像,他们是那些有才能、有气节、屈于下位或遭遇坎坷的各色人物。他的雄健大笔对他们着意描绘,寄予深切同情,使他们神采飞扬,栩栩欲活。
像《国子助教河东薛君墓志铭》写一个小小的国子助教,如何磊落多才、能文能武,对衬揶揄了那个“读不识句”的大将。《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描述了一个出身微贱、负才使气的王适的“骗婚记”,充满了生活的情趣。《贞曜先生墓志铭》描写了诗人孟郊的一生,沉痛地写出这个在社会的忽视下死去的诗人的遭遇和他身后的萧条。《柳子厚墓志铭》对至友柳宗元的立身品节和文学贡献,作了崇高的称颂。这篇墓志中对无耻的卖友者的谴责,是在任何时代都有深刻的现实意义的。《柳州罗池庙碑》记载了柳宗元的政绩和人民对他的爱戴。
韩愈碑志中的人物,都有独自的个性,因此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还有意识地在这类作品里表达他的爱憎:或是在不经意处轻轻一笔,讽刺一下;或是在写法上忽详忽略,隐寓褒贬;或则就是直接批评谴责。例如《集贤院校理石君墓志铭》写隐士石洪如何高尚,但是一等到某个节度使“以币先走庐下”,他就为其所“得”,不做隐士了。《殿中侍御史李君墓志铭》、《唐故监察使卫府君墓志铭》和《故太学博士李君墓志铭》分别写了六、七个梦想长生不死、吃了道士丹药而死的朋友,公开指出他们“祈不死,乃速得死,谓之智,可不可也”行为的愚蠢,谴责了他们可怜的愚昧迷信。
韩愈碑志的艺术手法,多种多样,应当承认它们是上乘的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