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呆子的故事--那夜
那 夜
那夜呆子一定没睡,从他留下的未完成手稿里发现这个秘密。
他曾给我看过一眼那年拍下的许多照片,那些场景我非常熟悉,因为也曾在北大度过半学期的时光,青涩又绝望的残疾姑娘,压抑着内心的兴奋与狂喜,一言不发。看他照片的时候,我也一言不发,谨慎是我年轻时候的态度。他更没多的话,简单叙述当年的拍摄,然后,那一堆照片就消失了,直到收拾他的遗物,都不曾看到。
骨子里他像父亲一样:胆小谨慎。
他的遗稿里有这样一段话:暗夜,我闻到那夜风中哭泣,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的上空,我细细的品味,终于在杂乱的哭声中听到了这篇“鬼祭”……
他替年轻的孩子写下亡魂的哭泣。
而这些文字,从来不给我看。
不许我说。
甚至,怕我年轻不知死活,胆子太大。
他说:你骨子里有一股刘胡兰的劲儿。
他说:如果找不到你了,我怎么办?
我说:亲爱的,怎么会呢?我很小心很小心的。
我真是一个很小心很小心的人,那些经历几乎不曾对人说起,仿佛从来不曾经历,其实从来不曾忘记。
那时候真年轻啊,特别绝望,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后来才知道,那时候,我在贵人的关照里,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有爱又有智慧的人呢,二十多年后,意外得知当年一系列的真相,惊讶得失语,不知如何表达如此惊人的比戏剧还戏剧的幸运:那是一个父亲的爱加上一个仁者的善加上守望的神灵共同创造的奇迹吧!
无法诉说。
但我真的非常非常幸运,一辈子都在神灵的护佑里,那么多的善,那么多的温暖和美好!很好很好的人,在我身边,看见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都在。
后来,曾问呆子:如果那一年我们就遇见,会不会更早就有幸福?
呆子说:未必。
还真是,未必,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准备好。呆子也没有。
事实上,他那时正爱着另一个高挑的女子。
我不能接受和面对自己的残疾,假装自己没有残疾,真是可怜的人啊!
但我居然骑着自行车,从北大一直骑到天安门,这是年轻的好处吧。现在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那是一辆28的男式自行车,冬梅大哥家里的,我真不懂事啊,那个年代,谁家唯一的自行车不是最重要的代步工具呢?我强行找人家借的,一借就是几个月,太过分了!后来懂事了,每每想起这件事,就脸红。20多年后,才有机会向大哥道歉,大哥说,早忘了。
还有,骑车去圆明圆,那是一个清晨,七点多,阳光正好,照片里留下苗条的身形在著名的废墟上,不知自己怎么爬上去的,身手不凡哪!
而呆子的照片更丰富,有一张,他们一群人在一辆卡车上,好疯狂。
已经是夫妻了,我们都不说。
什么也没有说。
但我依然懂得他的心。
回头看过去,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绝望与幸运同在,我什么都没有追求,但上天安排了一切,这一切,都恰恰是我需要的,就是这样。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一切都像说过了一样。
他懂得我,我知道他。
亲爱的呆子啊,那天,当我看到他留下的遗稿,泪流满面。
他写道 :我死了,死得那般怨……
那个贵人是宜昌市啤酒厂的姚厂长,不知怎么感谢他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事实上,他其实救过我,甚至救了我的一生。只是,当时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给予得那么多,那么多!他是一个善良并且智慧的人,以善心对待过许多人,帮助过许多人。在他看来,他的给予是那么自然,那么正常。可是,当几十年后,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内心的震撼非常强烈,强烈到今天都无法顺畅表达。
只有把这样的善,这样的美好留存在这里。
慢慢回味,更深去体验。
就是今日,最合适的日子,我记录下曾经历的,永远不能忘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