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心畬,一身文化遗民的风襟

溥心畲原名爱新觉罗·溥儒,为清恭亲王奕䜣之孙,算起来,也是末代皇帝溥仪的堂哥。但因历史的捉弄与巧合,爱新觉罗·溥儒并未享尽皇族的荣华富贵,反而要靠卖画为生,成为了职业画家溥心畬。

青年溥心畬

1、满清王孙,书法神童

溥心畬幼年被称为“皇清神童”。他4岁就开始学习书法,5岁面见慈禧太后,获夸“本朝灵气都钟于此童”。除于恭王府习文外,溥心畬还在大内接受“琴棋书画诗酒花美学”培育。后来他又自学绘画,终成一代诗、书、画三绝的大家。

但他一生并不以画家身份为荣,而仅是将画画作为生计的一个手段。溥儒晚年在台湾对弟子说,如果有人称他为画家,不如称他为书家,如果称他为书家,不如称他为诗人。

溥心畬 行书扇面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朝覆灭时,溥儒不过15、6岁。动乱之中,母亲带着他与弟弟逃到西山避难,一避就是十余年。西山隐居的日子,对于含着金汤匙出身的溥儒来说无疑是清苦的,但他并未因身份和生活上的落差而自怨自艾,反而利用这段时光读了许多书,还为自起了个别号:西山逸士。

2、由书转画,一鸣惊人

下山后溥儒迁居到了颐和园,并开始专事绘画。由“书”转“画”,并非溥儒一时之兴,而是迫于生活压力。因为要以卖画为生,溥儒不得不对绘画做一番研究。虽学习的是“北宗”画法,但溥儒却变刚硬为柔和,化苍劲为潇洒,这是他的书法功底起到作用。

生活在恭王府中的溥心畬

1924年溥儒迁回恭王府的萃锦园居住,涉足于社会之中,开始与张大千等著名画家往来。1926年,他在北京中山公园水榭,举办了首次书画展览,因作品丰富、题材广泛而声名大噪,获评“出手惊人,俨然马夏”。

随后他便应聘赴日本京都帝国大学执教,返国后于北平国立艺专沐雨春风,又与夫人罗清媛合办画展,再度名震丹青,被公推为“北宗山水第一人”。

溥心畬 访友图

龙美术馆藏

作为文人,溥儒的书画水平超凡绝伦,而作为一个从皇家走出来的人,他也有着敏感的政治嗅觉。

在1932年的时候,溥仪做了东北伪满洲国的傀儡皇帝,得知此消息的溥心畲非常的生气,公开发布一篇名为《臣篇》的文章,痛斥溥仪“九庙不立,宗社不续,祭非其鬼,奉非其朔”。就连当时日本关东军想要重金求他的画作,也都被他言辞拒绝了回去。

3、刺血书经,送别亡母

1937年,溥儒生母项太夫人病逝,为了表达哀思,他在项太夫人棺盖及前后左右四周用蝇头小楷精心写满金书。

时家贫,他曾收藏过稀世国宝西晋大文学家陆机《平复帖》,该帖历来被视为珍宝。著名收藏家张伯驹曾出价20万大洋欲购藏此帖,被溥儒先生拒绝。但当其母突然病故,急需用钱之时,溥儒先生不惜4万贱卖《平复帖》以厚葬项太夫人。正是有如此深重的孝心,才有了今天的这幅用心良苦的刺血书《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溥心畬 血书心经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庚子(1960)年距项太夫人仙逝已二十三载,溥儒已为花白老人,对生母项太夫人依旧难忘,拳拳赤子心和对生母的殷殷思念,因佛教文化有“剥肤为纸,刺血为墨,燃指为灯”的故事,发愿刺血为墨,书写经卷,以表虔诚。“刺血书心经,追远永慕,祈为冥福”,字里行间透露出老人的虔诚和执着,让人动容。

4、流亡贵族,传世名家

1949年10月18日,新中国成立不久,溥心畲藏在一艘小船里,从上海冒险偷渡至舟山群岛(当时舟山仍为蒋军所据),又从舟山辗转赴台,并于台湾师范大学执教,为贴补家用,亦曾在自宅开班授徒、至亚洲各国讲学,并以愧对前先祖为由,拒绝了第一夫人宋美龄的拜师习艺邀约。

溥心畬 行书竹泉松火七言联

106.4×15.8 cm×2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在其自传中,溥心畲提及居台期间,曾为堂弟溥杰夫人回大陆夫妻相聚之事与寻找战后失落的末代皇后婉容之下落,数度赴日;由于溥杰之妻乃日本昭和天皇舅妈之女,故他赴日时曾住居日本皇宫,还与天皇聊聚旧事;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昭和天皇曾问他:“身为亡国的贵族有何感想?”

1959年,台湾历史博物馆特地为他举办个展,展出作品多达三百八十幅。1963年11月溥心畲患鼻咽癌在台北病故,年仅68岁,葬于阳明山。

溥心畬 山人清梦

恭王府藏

1991年溥心畲长子溥孝华病重住院期间,家宅遭歹徒入侵将其妻姚兆明杀害。由于溥孝华早已将其父遗作藏于壁内,致歹徒遍寻无所获;溥孝华去世后,遗物处理小组乃将溥氏遗作一分为三,分别交由文化大学华冈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与历史博物馆托管。溥儒的作品安放在台湾这三个具有保存能力的地方,并定期开放展览,让台湾后代所有人,都得以亲近这位一代大师的作品。

他的一生,是在大时代之下,被历史的命运所摆布。若不是辛亥革命,这位皇公贵冑,可能一辈子在宫中安享富贵生活,没有后来的西山读书岁月,也可能激荡不出后来的巨大艺术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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