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女人,叫做杜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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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掩饰对杜拉斯的钟爱,如痴如狂,中国区区独独一个张爱玲,法国就是区区独独一个杜拉斯了。
大学图书馆工作人员曾邀请开一次读书会,我差一些便答应,主角就是杜拉斯,但最终究竟作罢了,我始终无法将精神层面的沉溺化作枝干蓊郁,明亮整洁的形式奉送出来。
这个吸烟,酗酒无度的女人,骨子里应是吉卜赛女郎,流离而破碎,不羁且热情,贪婪而绝望。
她笔下淋漓洋溢着许多的异国爱情,比如《广岛之恋》里的法国女人和日本男人,在被战争摧残得满目疮痍的广岛,一夜迷情,邂逅分离,她说:
“这座城市天生适合恋爱,你天生适合我的灵魂。”
她不是一个耻于公然讨论肉体与性爱的作家,然而读她的男欢女爱,窒息般蓝色深海汹涌压抑的欲望,也不会觉得色情,总有一种怅惘绝望的美。
《情人》里的法国女孩和中国男人,在湿热的印度支那,那一座深蓝色的房间里缠绵悱恻,肉身相见,探寻这彼此肉身的秘密,灵魂的秘密。
《直布罗驼水手》里的法国女人,她坐着的那艘船从未停止,行到哪里,爱到哪里,她的爱情何尝止息。
杜拉斯描写感情之细腻真正令人感叹,那是一种女人得天独厚的纤细的直觉。
《琴声如诉》里的母子间的隔膜与亲爱,《平静的生活》里几代共居而感情错综复杂,令人目眩神迷的家庭关系,在这样抑郁而绝望,热情而折磨的家庭关系里,一个女人的沉沦与超脱,包括《英国情妇》里一个男人与两个女人之间的情爱纠葛……
复杂的家庭结构,错综的人物心域,乱伦、不容于世、不合时宜的爱情,空虚迷惘渴望救赎却无处发力的男人和女人,忧郁、晦暗的氛围、梦呓般的言语,是嗜烟嗜酒如命的杜拉斯眼中的荒凉世界。
情爱深渊,人如浮萍,偶尔获得光芒乍现的惊动,得到刹那如神迹般的照拂,却终难一劳永逸。爱欲,或许是生命的调剂,却不是由生入死,救世渡劫的东西。
我们只是虚弱而贪婪地一时一地蒙住自己的眼睛,假装世事沧桑,与己无关,泥足情爱深渊,绝望般嗅闻这密闭幽美,欲仙欲死的空气。
她的情人,要么来自异国他乡,颠簸流浪,要么身为手足兄长,令人心悸。
这个脆弱敏感的女人,一辈子在书里拥有无数情人,却只拥有一个情人,一个上天入地,岁月沧桑里,从未曾遇,因无从遇的情人。出于心,死于心,近在心里,远在天边的情人,不适合存活于尘世土壤的情人。
她的女主角,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冷酷如冰,归根结底,爱着自己的贪婪与自私,爱到尽头,终究只是爱着自己,爱着自己的情欲奢望,爱着自己作为一个欲望丰沛的女人的权利。
她笔下多的是昙花一现的露水情缘。爱无定所,像鸢尾花的花语讲得那样:生命中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
男人和女人,只有形象,肉身,情欲,和灵魂,梦话,没有名字。他们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可以是故事,更可能只是一场梦境。可以是中国男人,法国男人,越南男人,也可以是日本男人,瑞典男人,谁说不可能是非洲,或者印度男人,女人的身份亦可如是。
情爱是一场深沉,迷离,且短暂易逝的幻觉,人是多么贪婪,渴望紧紧握住,贪婪而脆弱,因为爱如捕风。
电影《情人》里,女孩并不热情,也不华丽,她的美,在于她的年轻,那一点纯洁里的暗涌,对中国男人的迷恋,像西贡的夏季般燠热,不可测度,无从琢磨。
她的衣裳,一件一件都是美的,纯色的,薄薄如蚕丝,充满着情欲。男人的蓝色房子,西贡的街头巷陌,船舶积聚的码头,夜里的灯火辉煌,乡下的稻田,黑色壮硕的水牛,河边的木结构小餐馆,那一瞬间,恍若置身江南。
单眼皮的梁家辉,真正拥有中国男人魅力,内蓄,深沉,时时等待被激发的热情。
这也许便是杜拉斯对她的情人的那种回忆。
男人成亲以后,西贡的天下着缠缠绵绵的雨。女孩穿着一身悲哀肃穆如参加葬仪的丧服的黑色连体雨衣来到从前他们欢会,共度许多良宵的蓝房子。然而,室内早已人去楼空,仿佛一切自始至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女孩接水缸里的水浇花,这个细节有祭奠过往,就此尘埃落定的隐喻。然而,她始终阻止不了一朵花的枯萎。总之,人去心空,这一点,是与徐静蕾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结尾那只空落落的花瓶一般的神来之笔。
一个人循着记忆,循着记忆里男人的白色西服,男人手指夹着的香烟,香烟燃烧散发出来的气味,男人的喘息声,汗液的气味而来,终于一个人独自而黯然地归去。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却经历一生中光芒乍现,而无疾而终销声匿迹的爱情。
不由杜拉斯不会说,在我十八岁的年纪,我已经老去。爱是得天独厚,造化钟神秀,爱是钻心蚀骨,黯然销魂掌。爱是创世纪,更是世界末日。
她因你而盛放,却也因你而枯萎,这一段岁月,终于彼此不亏不欠。
剪了新发型,你要赞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