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你心底的北京

假期的第一天,和从广州飞来的小平、从家乡回来不久的嫣嫣去爬香山。

虽然都曾暌违或长或短的时间,但一见到彼此,那股熟悉感觉依然具体而真切。

仿佛玉渊潭赏花、后海滑冰、大望路吃螺蛳粉,只是昨日。

曾经,我们日夕相见,后来,我们各奔西东(空间意义上的)。

这一别,我们在各自的坐标与纬度浮浮沉沉,心里层层叠叠积累了许多新愁。

小平慨叹:终究还是喜欢北京,格调大气、气韵流畅,没有花城的压抑与逼仄;

嫣嫣感怀:回到家乡,像是看到老迈的自己,时间不痛不痒,生活望眼欲穿。

坐在香山脚下麦当劳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她们得出结论——

如果可以,既然可以,那么还是要回到这里来。

因为它的万家灯火,因为它的所有美丽与罪恶

我只是沉默,沉默不是因为无话可说——

当我情思流转,走在从电影资料馆去积水潭站的路上;

当我坐着夜车,欣赏着夜色里繁华妖娆的国贸大楼;

当我午夜梦回,看着这座城市仿佛没有昨日般的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想起亦舒小说《伤城记》里的那段话——

「本市亦如一个绝妇,无论经过什么风霜,表面上也无异样,濡湿鲜红的胭脂足以遮掩一切创伤。」

我知道,北京这座城市,已经长在我的骨骼上、流在我的血液里。

北京这座城,是我们故事的起点。

一提到它,我们都有自己的心中千千结,都有自己的脉脉不得语。

我们曾经或者正在这里兢兢业业着生活的起起落落、人情的冷暖悲欢

就像穿梭往来在这座城市的川流不息中的每个人一样。

无论未来生活会如何水落石出,我们深知,各自心里都会有一段深深浅浅的念念不舍。

我们没能力挽狂澜地改变这座城市,我们只能日以继夜地被这座城市改变。

变得精明凌厉、变得干练洒脱、变得欲望腾腾......

但谁又能说这种改变不值得可圈可点?

虽然之于它,我们终究不过只是异乡人,但我常常想——

我们之于任何一个地方,何尝不是异乡人呢?

只要我们心有不甘、只要我们仍抱希望

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指的是心灵的皈依之地吧,但人间哪一处承受得起这样的重量?

在这样的年纪。

如果心灵只是漂泊,哪里都没有避风港

既然生活始终在“别处”,其实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解脱。

既然没有一座城市能够承载灵魂,何不选择那个更加五光十色的?

根本地球之于宇宙,就是一个无所倚赖的“异乡人”,那么一个人的孤独,也丝毫不稀奇。

北京,或许就是我们的命中注定

我们对这座城市的爱恨嗔痴,我们在这座城市里的起承转合,其实早已印刻在各自的年轮当中。

我们注定会与它一次次告别,又一次次重逢,无论以何种形式

想到这里,我只有心平气和。

02|

在莫泊桑的书里,读到一段优美缱绻的有关“乡愁”的话——

「夫人,这就是科西嘉的香气,就是这个漂亮女人特有的香气。即使离别了二十年,我在海上五法里远的地方,还是可以辨别出来。我是这岛上的人。据说他在那边,在圣赫勒拿岛上,也还仍然一直在谈他故土的香气。他和我是同族的人。」

北京不是我们的故园,但在各自的记忆里,必定也有一种唯独属于北京的“香气”幽幽袅绕。

通过这种“香气”,我们得以识别彼此。

在曲折逼仄的胡同深处、在凌晨的航班窗畔、在情意绵邈的爵士乐里、在一双双欲望流淌的眼眸间。

我们常常灰心厌倦,却也常常流连忘返。

像《东京女子图鉴》里的斋藤绫,回到清新明朗、缓慢迟钝的家乡,品尝了短暂的云淡风轻,却并未曾获得一劳永逸的解药,终究还是选择投身于东京那打成一片的火热与熙攘。

人们疲于奔命、人们辗转反侧;

人们为苦难呻吟,人们为欲望折腰;

人们为不确定性迷茫,人们为蠢蠢欲动的希望心痒难搔。

在这一点上,东京与北京异曲同工,我们与斋藤绫惺惺相惜。

一座城市,只有曾离开过,或者将要告别,或许才更能够明了它的重量、才更能够咂摸它的味道、才更能够确证它的意义。

就像爱情,没有你不是不能活,却终究多一份恍惚与失落。

亦舒小说《伤城记》里生活在香港的那一家三代,在某一刻面临香港“何去何从”的时期,莫衷一是。

有人庆幸、有人阵痛、有人混沌、有人犹疑。

选择投奔远嫁异国的女儿的祖父母,经历了国外的各种事故与不适之后,毅然决然回国;

在异国男人身上寄托过指望的女人,终究还是回到香港和旧情人双宿双栖;

拥有得到澳洲“入场券”、前景看似一片大好的女主,心里始终对三代同居的老屋心怀牵念,出嫁前仍极力留住一隅做书房。

在此之前,香港这座城市之于它们,或许并不值得如何大书特书,经历过那一场“震颤”,他们才心知肚明它的浓烈与华美。

不是不能移民,离开也不是不能活,但它的空气土壤、它的海风花香,早已深植心间。

不是在香港度过的往日生活多么斑斓多彩,只是与它有关的一切融化在生命的大街小巷里,如此不能割舍。

是这样的一种“执念”,让人感同身受。

虽然现实中,亦舒远渡重洋,移民加国,但是在这部“泪眼朦胧”的小说中,亦舒不吝溢美之词,将对香港人、香港魂、香港城的那种念念依依描写得顾盼生姿,叫人动容。

站在山顶俯瞰香港城的男女,彼时不油生发《英雄本色》里周润发扮演的江湖客的赞叹——

“想不到香港的夜景是这么美的。”

经历过生死劫波,他才懂得,一切并没有那么理所当然;他才醒悟,自己前半生的一切麻木与浑噩。

这一声赞叹之中,涌动着一个人内心里的无数曲折。

一座城市,终会在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打下烙印,我们都无从幸免,我们幸亏无从幸免

03|

一转眼,这也将是来北京的第三个年头。

当我和朋友约在老佛爷百货,不由拾起那年夏天,拖着行李箱在此流连的记忆。

那年为着纪梵希香水柜姐耿耿于怀的我,“报复性”地在梵克雅宝香水柜台前获得了慰藉。

朋友或许不能懂,我内心对那个23岁的年轻人的歉仄与祝愿。

她也不会懂,这几年北京这座城市如何暴烈且温柔地碾过我。

想起久别重逢时候,小平不期然的一句话——

从前的你,眼眸里是有光的。

我内心一咯噔。

紧随其后,她意味深长地说——

因为想要的更多了。

我只是浅浅一笑,内心里照单全收。

这一生,我们会失去很多东西,不仅仅是眼里的光。

这一生,我们会得到很多东西,哪怕要付出种种代价。

如果欲望让人灵气全无,我也庆幸自己安然无恙。

如果欲望是一种可耻,我庆幸它有用,何况它不是。

如果时间让我“沦落至此”,我庆幸自己曾经拥有过。

终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

我会致以眼泪、致以叹息?

我不知道。

但我会记得,在八大胡同一家咖啡厅天台边读海明威边等候这座城市的辉煌日落;

但我会记得,2021年在凹凸空间看的第一出戏剧,那个留着彻底短发的女演员近乎梦呓般地念诵,“我有三次灾难,戏剧、爱情、生活”;

但我会记得,和生命里如蜻蜓过境的男人女人演绎过的一出又一出悲欢离合。

届时我也应当会懂得那句和歌——

「翻山整三天,蓦然回首吉野山,山隐樱花间。」

-回眸-
总有一些人,不忍心不打扰
“如果”这粒毒药,我们常常都想尝一尝
我们渴望的爱情,原本不是这样的
我一生都渴望遇到一个,如花一般的人
人间哪得林黛玉。
章子怡,不过如此
方方 | 女人想过上好日子,能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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