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选登】李光彪/一个普通中国人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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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彪

 自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由此开启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新时期,改革开放激发了各行各业的活力:高速路修到大门口了,街道更加繁华了,大哥大变成了智能手机,黑白电视机变成全屏液晶显示屏,风扇换成了空调…日常居用品应有尽有了,今天的生活就如同一句广告语: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吃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面对当今宽裕富足的生活,我对吃饭开始变得挑剔、困惑起来。

我出生在上世纪那个饥饿的60年代,因祖辈都是农民,且住在山区,从小就挨过不少饿,整天都为吃饭的事而发愁。那时靠苦工分分粮吃饭,我家儿多母苦,母亲生下的6个孩子中,我是“小尾巴”。虽然家里每年都会在青黄不接的秋天断粮,但母亲总会省吃俭用,让全家人吃杂菜,给我享受“小”的优厚待遇,至少有杂粮面糊吃,养活了我一条命。为了吃,不懂事的我,偷吃过乡亲们菜园里的青笋、苤蓝、番茄、红薯,也偷吃过邻居的柿子、桃、梨;为了吃,我认识了山上很多野菜、野果、鸡枞、菌子;为了吃,我认识了小河里的很多鱼、虾、蚌、蟹、黄鳝、泥鳅、水母鸡;为了吃,我还认识了很多飞蚂蚁、柴虫、葫芦包、蚂蚱、蝗虫。一切只要山里人能吃的,我都吃过。后来,二婶常在妻子面前提起,说我小时候能吃一个草墩大的麦粑粑,妻子、女儿都不相信。的确如此,那时,我十来岁,正吃长饭,吃饭就像是泥浆稀里哗啦倒进山箐里,怎么也填不满肚子,吃得再多,蹦蹦跳跳,一会儿又饿了。正如母亲所说的那样,我是个吃石头都会消化的人。现在回忆起来,得出的结论就是四个字:饥饿好吃。

进入80年代,村里的土地分给了各家各户耕种,田里的庄稼“忽如一夜春风来”,长得特别好,粮食也多起来了,家家户户已不再为吃不饱饭发愁。惜土如金的父老乡亲,只要看见哪里还有一席可以耕种的土地,和山头上那些没种的“二荒地”,都会钻头觅缝争着去开垦,种上杂粮、蔬菜,饲养更多的家禽六畜。

过去一年到头,只是逢年过节才能沾到油腥、闻到肉味的人家,也杀年猪,吃得上肉,日子一天天好转,一年年变美。农闲时,那些年富力强的年轻人,也觉得土地太窄,力气使不完,跑到山外打工去了。几年下来,外出的人越来越多,农村人均占有的土地也越来越多,再加上赚的钱反哺家乡,家家比着盖新房,够买新式家用电器,生活开始锦上添花。直到现在,普及了电视机、电话、摩托、农用车、微型车,一切变化都验证了当时“包产到户”30年不变的成果。

90年代以后,老家的日子和全国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逐步向小康目标迈进。我亦如此,进入小县城谋到了一份了拿工资吃饭的职业,生活条件比老家好得多。每顿吃饭都少不了肉,隔三差五,还要轮换吃牛、羊、鸡、鱼肉,那些肥肉几乎都拿去养狗,过上了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吃不愁、穿不愁的日子。

1996年,我有幸去北朝鲜考察,那里的一切全是中国六七十年代的模样,物产寡薄,商品匮乏,不少人仍为了吃饱奔波发愁,随身带去的食品成了朝鲜人眼中的稀奇之物,让我见证了中国农村改革的伟大创举,真正解决了一个泱泱大国的吃饭问题,不得不令朝鲜人佩服。

进入21世纪,我已在“人生易老天亦老”的岁月里,迈入了不惑之年,并在好日子的滋润下,吃香喝辣,长得腰圆肚鼓,像个西瓜。而且,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亲朋好友团聚,很少在家里做饭设宴,都要到专营的餐馆,或是农家乐,打打牌,喝喝酒,才觉得体面。可是,病从口入,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也不知不觉缠身,不得不天天服药。

民以食为天。我从母亲奶头上抹下来,吃了50多年的饭,经历了从饥饿、吃饱、吃好“三部曲”的变迁。如今,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有时面对名目繁多食品的诱惑,想起医生的忠告,却不知怎样吃饭?

住房

提起买房,我半辈子的薪水几乎都付诸于房子之上。

刚参加工作时,正值“吃公家的饭、端公家的碗、住公家的房”的时代,自己单身,最大的愿望就是早日结束住单位招待室、集体宿舍,奢望有一间放得下一张床的住房,谈情说爱图个方便。可是,由于自己所在的单位人多房少,还得论资排辈,等啊——等!不仅我如此,大多数年轻人都如此。没有住房,推迟结婚,也是见怪不怪的事。熬了两年,结婚时终于分到了一套二十多平方米的二手房,顺利成了家。婚后的第二年,女儿呱呱坠地,打破了我和妻子两个人的宁静生活。母亲从农村来帮我带孩子,亲戚朋友登门前来祝贺,窄窄的小屋若遇炒菜,就满屋子的油烟味。睡觉的床、吃饭的桌子、坐的凳子,也只能尽量选择买成折叠的,用时打开,不用时折叠起来,堆码在墙角,因陋就简担待客人,料理生活。但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玩具增多,再加上天真好奇的女儿不论家里的什么东西都要搬弄,很多有序摆放的物品被弄得一片狼藉。每天女儿入睡后,都要反复不停地整理好多次,才能勉强把家收拾成窝的样子。但尽管如此,每天回家,吃着母亲煮的饭,逗着天真的女儿,窄窄的小屋却让我感到无比的温馨。

转眼进入九十年代,第一次房改来临,彻底打破了住“公家房”的历史。而对于渴望住上宽敞漂亮住房的我,由于工龄短、工资低,刚结婚成家,生儿育女欠下的账都还没有还清,加之来自农村,无依无靠,要筹万把块钱买套住房谈何容易!而买房的机会却又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说自己火烧眉毛在眼前,不住不行,只好硬着头皮找了不少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借了近一万元钱,相当于当时妻子和我两年的收入,买了一套两室一厅五十平方米的住房,终于让母亲不再睡沙发,六岁的女儿和我们分了床。住房虽然改善了,日子却几乎是勒紧裤带过。为了还账,我和妻子利用工作之余还做过不少倒卖蔬菜、水果、百货之类的小本生意,还遭到不少非议和周围同事异样的目光。

真是挣钱还账的速度赶不上涌来的房潮!住房改革的政策进一步放宽,允许单位提供土地,配套基础设施,建盖职工集资房。住房面积也不断扩大,宽敞、漂亮的房子越来越多,多么诱人啊!可屈指细算,买一套房至少四五万元钱,是我和妻子四五年不吃不喝的收入总和。为了买那套集资房,我和妻子不知有过多少次思想交锋,有过多少次同床异枕的辗转背战。

没过几年,住房又从单位集资房脱胎换骨,由房地产公司开发。平层、跃层、别墅,各式各样的房子,不同位置、不同楼层、不同房价,如商品一样,可自由选购,自己原来买的住房也可以上市交易,购买时,银行还可按揭,办理抵押贷款,先交首付款买房住,再按月慢慢赔账。不少人又蜂拥而上,贷款、买房,三代人、两代人,不论是几个子女,都以夫妻为单位,各买各的房,各住各的房。

进入二十一世纪,房潮如一列未停的列车,仍在疾驶。没过几年,身边不少人本来已有住房,却纷纷跑到楚雄鹿城买房,有为以后调往州府打算的,有为退休后落脚养老的,还有买房后等着涨价、炒房赚钱的,大部分人家都有两三套住房。惟有刚还清欠账,有喘息之机的我,不论妻子怎么吹枕头风,都没有动心。心里暗想:自己仅一个女儿,以后成家还要买房子,如果双方都是独生子女,父母都像我一样,留下两三套房子,女儿以后至少有五六套(处)房子,可以开房产公司了,买那么多房子干什么?妻子一气之下,把获得的房租全部拿去炒基金,很快就赚了一把,但为了赚房子钱、轿车钱,不甘心退出。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亏得一塌糊涂,丢了大半本金。总在抱怨我,都说指责我不去鹿城买房的错。

十年前,一直恪守“吃得再好,只不过一日三餐;住得再宽,只不过睡一张床”的我,还是被磁性一样的房潮俘虏了。按当地政策,我可以到鹿城参加团购商品房,每平方比市场价低两三百元,即使不住,以后转手也能赚我三四年的工资。心想,不买吧实在可惜,买吧又去哪里筹四五十万元钱呢?在不少人撮合下,我又债台高筑,定购了一套别墅。

第二年,我却意外地走进了这座城市。后来,全家人随我迁居楚雄。

安居才能落业。如今,年过半百的我,经历了住公家房、买房改房、商品房“三部曲”的变迁,房子越住越大,一家人住在宽敞的别墅里,过上了小康生活,感到无比的幸福。

汽车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60年代的山区农村,从小就听说过山区农民“用草喂车”的传奇故事。所以,一直对车非常渴望,总梦想有一天自己能坐上车、开上车、拥有车。

童年的我虽然见过车,但从没坐过车。很小就把家里那些圆圈型的桶箍、甑箍视作车轮,用根铁线握成个问号型的把,套住箍,推动着铁环滚来滚去。或者选择坚硬的栗树,锯个木轮、打洞钻眼,再砍一棵竹竿,破成丫口,安上木轮,轱辘轱辘滚玩。或者锯四个木轮,找根大树,劈成木马车,骑在上面和小伙伴一起互相推着玩耍。整个童年的玩具几乎都与“车”有关,一切快乐的时光都在自制的玩具车中打发。

上学以后,我对车从驴、骡、马等动物演变而来的过程有了初步认识。于是,对车便产生了许多神秘的幻想。一见到村前山坡上慢悠悠爬行的马车、卡车、拖拉机,总会不顾司机的劝阻,悄悄尾随追攀。尽管不懂 车的惯性,落地时摔了个嘴啃泥、流鼻血,也百般惬意,倍感痛快。对车的梦想,一直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痴迷不改。

长大以后,我有幸坐车走出山外求学,晴通雨阻的公路常常让现代化的工具不能如期到来,进出往返,班车总是筷笼似的插满了人。有时挤不上去,能顺便搭上马车、货车、拖拉机,也是十分荣幸的事,并对司机百般感恩。正如家乡的左脚调所唱:“老司机,带带我,我有十八岁,你的汽车给我坐,我的小手随你摸……”。那时的山区,乘车难,像坐飞机一样难。

80年代工作以后,我省吃俭用,积攒了三个月的工资,买了一辆“红旗”牌自行车,在公路上像匹烈马,飞驰疾驶,实现了梦寐以求、以车代步的夙愿。总是把自行车当作自己最大的财富、心爱的宝贝,擦车、上油,精心呵护,如善待自己的兄弟姊妹,亲生父母。

90年代调入县城工作后,我酷爱的自行车,“金鸡”“凤凰”“永久”换了一辆又一辆。单位独一无二的“翻毛皮鞋”北京吉普车,偶尔也能坐上几趟。但因没坐过小车,关门用力不当,砸得车门哐啷响,常惹来司机心痛刺眼的目光。没过几年,“翻毛皮鞋”逐渐淘汰,被“三菱”“标志”“桑塔纳”等新兴的各种高档车辆代替。下乡、开会、出差,不再为坐车而发愁。而且每个单位都有车,少的一、二辆,多的三、四辆,人人都可以坐车沾光。

转眼到了21世纪,随着时代的变迁,收入大幅度增加,人们已不再为吃饱穿暖的事发愁。我也拥有了宽敞的住房,自行车换成摩托车。没过几年,看到身边有人鸟枪换炮,开始购买私家车,实在令我眼气,曾暗下决心,不论是省吃俭用,还是贷款借钱,此生一定要买一辆小汽车。

如今,不少朋友、同事和我一样,学了驾照,也买了私家车。经历了从自行车、摩托车、家庭轿车“三部曲”变迁的我也不例外,家里拥有两辆轿车,人人都有驾驶证,不论是上下班,还是节假闲余,个个都充当了曾经羡慕的“老司机”,驾着车东奔西跑,鸟一般飞来飞去,十分方便快捷。

作者简介

李光彪,笔名虎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文联主席、作协主席。散文作品见于《文艺报》《云南日报》《散文百家》《散文选刊》《读者》《工人日报》《青年作家》《中外文摘》《天津文学》《长江丛刊》《边疆文学》等。已出版《随笔漏拾》《沾满泥土的情绪》《母亲的气味》3本书。《故乡的眼睛》等9篇散文入选全国高中、中小学语文测试题。《一根稻草》等8篇散文入选王剑冰、贾兴安、耿立等主编的年度《散文优秀作品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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