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云：画画不是一件容易事，几种习惯坚持不懈

我开始对中国山水画发生兴趣，是从当年故宫博物院所出版的介绍古代绘画的小画片引起的，当时，年纪不大，身处河南省的一个小县城，却朦朦胧胧地知道了荆浩、关仝、马远、夏圭……一些古代著名山水画家的名字，并对他们发生了景仰之情。

三十年代，我考入国立北平艺专绘画系学习西洋画，三年中，认真地以希腊、罗马雕刻为对象画素描，更着魔似的画过英式水彩画，但因抗日锋火开始燃起，我只身四处流亡，目击了大江以南美丽的河山时，画山水风景的热情又按捺不住，按着亲身的感受画将起来。

直到今天，对山水画的学习，一直是自己摸索的，从未拜过谁为师，虽然在心理上也曾景慕过古今某些名家，但却不曾产生过非追踪某家不可的想法，平日认真地读他人的佳作，但很少临摹。学习上我是开放的，以众人为师，以造化为师；也是自信的，从不理睬偶像，不迷信成法，相信自己可以解决自己学习上的困难。有一段时间沾染了某家的习气，只要一旦觉察，也要尽力摆脱另起炉灶。连平日作画，也喜欢一张一式，避免重复，强迫自己多用脑子。

我有自知之明——画画不是一件容易事，自己是只笨鸟，应该以加倍的力气去学习。有几种习惯坚持不懈：

每日动笔——除非有特殊情况，每天一定要画，年轻的时候，业余回家，秉烛夜战，退休之后，早饭后立即开笔，如几日不画，好像欠债务一般难受。作画时，摒掉一切思念，集中精力，近似老僧入定，一旦画得满意，其高兴简直胜过《花子拾金》《状元游街》。

画必认真——作画不是游戏，漫不经心是不会画好的，只要动笔，就要进入角色，认真从事，不论是什么场合，笔会雅集也好，朋友应酬也好，以至流入商品市场，都要严肃对待。因为作品离手之后，流向五湖四海千家万户，甚而千百年后，去向不明，作品代表画家，焉能轻率处之。

师法造化——特别喜欢旅行，总觉得大自然就是大课堂大画廊，近十年，跑了不少知名和未知名的奇山秀水，每次都有新收获，艺之进步，大半得力于造化的赐予。

细看展览——每一画展都细心参观，画展集中地把画家多年积存的精品公之于众，是大家交流经验的良机，我相信古人所说的“展卷有益”“三人行必有吾师”，展出作者不论有名与否，不论年长年轻，艺术上都有自己的长处，都有可师可学之处。

笔记心得——平日作画，先想后画，边画边想，平日读书也是看着想着，浮想联翩，甚而有时在路上，在梦里、和朋友聊天……脑中都会突然泛起一些思想上的火花，于是随时记录下来，这类杂感有时只不过三言两语，有时可能是一大套，但都有些价值，总结一下，对提高艺术很有帮助。

读万卷书——书读万卷是一句夸张话，无用的书读上万卷也是白费功夫，但画家肯不肯用心读书，确实关系很大。和绘画艺术关系密切的书如文史、哲学、美学、画论、技法等书，倒是非读不可。书对画的影响是间接的无形的，但是长久的重要的滋养。

勤画速写——古今山水画家身入山水有画速写的，有不画速写只是看上一阵默记心中的，画速写的也有画得详细画得粗略两类。

我每入山必带速写本，画的方法偏于详细型，自己觉得有些景象，不容易碰到，时过境迁，再去回忆比较困难，应该细画一番，通过细画对景物会有比较深刻的了解。至于创作时，又不一定非抄袭或放大速写本不可，和学生们谈起，总是劝他们认真画速写，当今不少名家都画得一手好速写，是有力的说明。

平时也时常翻阅自己的速写本，目的是咀嚼生活，加强记忆，作画之先，也往往看看从前的速写，为的挑动画情，真到动手画起来，并不把速写本放在心上。

学画，有人进步很慢，有人却进步很快，关键是要边画、边想、边总结、边改进，作画要手到、眼到心也要到，前进的途中会碰到各种困难，有的是技法上的，有的是思想上的，有时车到山前好像无路可走了，经过一番努力，却又花明柳暗又一村了。眼高手低不怕，最怕眼手都低，根本不知好坏，也无法知道自己碰到什么拦路虎，盲目乱画，当然就不会有明显的进步了。随时虚心向人请教，不可夜郎自大是应有的品德和正确的学习态度。

秦岭云（1914—2008），中国著名美术教育家、中国画画家。1950年参加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工作，以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从事美术教育、编辑、考古工作，并致力于绘画的研究工作。曾也版有《秦岭云山水画选》、《民间画工史料》、《扬州八家丛话》等著作。中国画坛对我国老一辈画家的赞誉中有这样一名佳言叫“南有关山之月，北有秦岭的云”。本文内容摘录自秦岭云《写意山水画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