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为“帝王师”
本文试图从中国历史典籍入手,分析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所特有的“为帝王师”的政治追求和人格理想。分析在历史长河中,此理想在不同时代背景下的不同内涵与不同表现。论述知识分子在文学作品中寄托的这一理想,与其在社会现实中的种种遭遇。并探索知识分子们在这一历史过程中的自我认知与身份定位的变化。
从《周礼》记大宰掌教之典“以安邦国,以教官府”开始,为帝王师,就一直是中国知识分子⑴的政治追求和人格理想。此理想长期给予知识分子自信与勇气,激励他们以经国事业为抱负,鼓舞他们在困窘之际积极进取,全力实现这一荣耀;而历代政府加强表彰,作为一种政治头衔和人格期许,树立典范,藉以发掘隐逸,吸收人才,团结知识分子,维护礼制,并巩固由知识分子构成的国家中层阶级之统治;另一方面,知识分子凭借这一条件,将至高无上的君王,也归纳入儒家的伦理构图,约束其行为遵守儒家规范,使整个社会,都不至于超越礼法,违背道德。并且“得君行道”,实施自己的宏图伟业。知识分子与帝王之间,上下交征,使得这一独特的文化现象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的政治需求,不同的人文环境之下,呈现出不同的状态。历史的进程中,集权政治逐渐形成,此理想也随之边缘化直到作为一种虚无的信仰。政治功效已经式微。因为新的政治格局已经有了强有力的体制维系,而不再依赖于精神力量的说教之功。
《周易·蛊》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孔颖达疏云:“不承事王侯,但自尊高慕尚其清虚之事。”虽云君子振民育德,而《陈传》指出,上九是“无所事之地也”,“不曲道以徇时”。元人胡炳文释曰:“君臣以义合也……若王侯之事,君子有不可事之矣,是故君子之出处,在事之中,尽力以干焉而不为污;在事之外,洁身以退焉而不为僻。”
《礼记·表记》:“君使其臣得志,则慎志而从之;否,则孰虑而从之。终事而退,臣之厚也。”似乎从儒教经典之滥觞开始,就隐隐埋伏了一种与“为帝王师”截然不同的情怀,并流传不绝。那就是“不事王侯”。如唐人高骈诗“及得王师身已老,不知辛苦为何人。”它的内涵,一半接近儒家“陈力就列不能则止”、“穷则独善其身”的教义;一半接近道家的“尚虚贵真”。是兼有孟子庄子的特性。这一特性,也将在历史进程之中相互交织,此消彼长。
《左传》记孔子殁,鲁哀公诔之:“旻天不吊,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君王而以圣人则之,已现端倪。孟子说“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公孙丑上)朱注谓“可以有为之日,而不得一有所为,此孟子所以不能无豫也。”又说“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有王者起,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矣。”(滕文公下)则一种以天下为己任,勇为王者师的信念,呼之欲出。
《七略》释《两都赋》“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云:“王者师天地,体天而行。”作为一种建筑风格,其规定具有一定的延续性。其为“西都宾”所言,王者师天地,体天而行。应是西汉初年黄老之学的一种反映。因为这和老子所言“人法地,地法天”思想如出一辙。
《史记 齐太公世家》:“(西伯)......故号之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而另一方面,《孟子告子章句下》中记载的傅说、胶鬲、管夷吾、孙叔敖、百里奚之属,位至大夫、至相,不为王者师。盖见为王者师之不易得。《史记儒林列传》:记载“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即完整体现了“为帝王师”的正反两种心态与处理方式。又说“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说明知识分子,尤其是儒家知识分子,已经明确地在实施为“王者师”的目标。并已经陆续取得这一荣耀。司马迁说,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始皇。
但是这时候王者尊儒为师,并非常态,多因礼制分明,便于维系君臣尊卑、人伦道德而用之。“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妻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太史公自序》)。至于乱世,则有不同。《史记留侯列传》记 “(黄石老人语张良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乃《太公兵法》也”。又《田单列传》记载田单以一卒师之。“每出约束,必称神师”。两者颇有可通之处。即“非兵不强”、“司马法从来所尚”、“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律书兵法能够为王者赢得直接的政治保证,所以在王者将王,帝者未帝,或者国家将倾,社稷不保之际,辄以知兵者为尊。一如温庭筠诗云:“留侯功业谈何易,一卷兵书是帝师。”而兵家专注阴谋之术,胜负之法,往往与儒家所提倡的温和敦厚相悖。这样说明,王者师本身的内涵,是并不稳定的。它随着时势的不同也有所不同。并且“王者师”,并不是师的表率堪以垂范王者,而是以王者之需要而选择师。这一内涵的重心,不偏于师,而偏于王者。
及汉兴,初用刑名之学,继以黄老之术。至武帝,公孙弘以春秋为三公。董仲舒之后,儒教重新成为政府行政的的实施准则。说它是实施准则,是因为从此以下数千年,政府的行政,所依据的标准,不是法律文书,而是圣贤的言论。既被“独尊”,亦是被打上了鲜明的官方标签。这种被独尊的关系得以延续,必须依赖改造儒学,使之成为符合官方要求的学说。这与先圣们 “从道不从君”的根本精神背道而驰。“为帝王师”,“师”必须处于帝王的势力之外,具备独立性,才能实现辅佐帝王,治国平天下之道。但是从一开始,“师”就已经被笼罩在帝王的阴影之下。
自西周设三公,即太师、太傅、太保。太师本为军中统帅,春秋之际变为辅弼之职。汉平帝之后,太师为三公之一,历代相沿。周公旦、孔光、秦桧、贾似道、张居正。皆任是职。太傅、太保大致相类。据载伊尹曾为殷王太甲太保、召公奭为周成王太保。孔光、王黼等曾任太傅。又有“三孤”,即少师、少傅、少保。公孤之职,从行军治国,逐渐变为教导辅佐。潘崇为楚穆王师。穆王即位,尊崇为太师。董卓也曾自尊太师。《东汉会要职官》释太傅“掌以善导,无常职”。卓茂、陈番曾任职。《隋书 百官志》:“太子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师,掌师范训导,辅翊皇太子” 。“是为三师,拟古上公,非勋德崇者不居”(《隋书百官志》),又说:“是为三师......天子所师法,无所总职,非其人则阙。”(《新唐书百官志》)这种虚位以待的荣耀,对于知识分子而言,实在无比尊崇。政府对“王者师”从一个抽象的概念,具体化为一个实在的爵位,有俸禄与等级:位在百官之上。并且写入典籍,历代虽经鼎革而一如旧例。这是对知识分子道德、才学的一种尊重和肯定,也是一种期许。使之成为他们的政治追求和人格目标。当然,三公职位虚化的过程,整体上体现了整个封建制度逐渐完善,对于这种教化力量依赖性逐渐减弱的过程。其间虽然经常性的被重新任命,但已经和这个大的趋势无关。
这种期许赋予知识分子极大的参政热情。《粱书》记载道惠独称范述曾曰:“此子必为王者师。”其后范“不辱使命”,在政治、学术、道德方面有出类拔萃的表现。《旧唐书》记:“萧昕......尝与布衣张镐友善,馆而礼之,表荐之曰:如镐者,用之则为王者师,不用则幽谷一叟尔。玄宗擢镐拾遗,不数年,出入将相。”这种俯拾皆是的记载,推波助澜似的鼓舞了知识分子。他们在创作中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渴望和自信。如李咸用:“岩穴从来出帝师”,李白:“如逢渭水猎,犹可帝王师”,廖行之:“养就经纶功业,早晚帝王师”,辛弃疾:“一编书是帝王师。小试去征西”。凌堃:“金匮万千,衷孔子曰,孟子曰;华衮百廿,作帝者师,王者师。” 就算真的“自量愚分,不堪世用”,也会以“北风不竞帝师班”自嘲。(宋魏了翁词)。这种情结,不仅仅在入世之际弥满胸襟;而且在隐逸低沉之时,潜龙勿用,待机而作,希望能有谓水之遇,从此君臣相得,风云际会,龙飞在天。自古隐逸之士,多可以一分为二:一半是避世而隐,一半是柙玉待沽。避世而隐,则如李昌符诗:“已降禅侣久,兼作帝师难”。柙玉待沽则如陈陶诗:“自古隐沦者,无非王者师”。
《北史列传第七十六》记隐逸徐则,“善三玄”,是道者之流,又记“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当为王者师,然后得道也。”及八十一虽,晋王请授道,不授而仙去。这一则文本解读大约可得二种隐含义。
其一:道家以玄妙之法得帝王之宠,至此已不足怪。后世或道教,或佛教,昌隆光大,君王礼敬,至以国师相称。这种“帝王师”的出现,一般有如下原因:帝王自身信仰造成;神仙方士因果轮回之说影响;社会矛盾不易调和之际需以某种宗教力量予以调和;风俗渐变而三教之间本身实力消长形成等等。
其二:“为帝王师”在“得道”之前。也就是说其重要性,在修道者这里,是仅次于得道的。功成身退,身退还基于功成。一种世俗情怀,其分量居然可以达到如此的高度。那么可想而知,在知识分子心目中, “为帝王师”永远是一个难以舍弃的情结。
《魏书 释老志》:“……谦之具对。兴叹息曰:先生未便得仙,政可为帝王师耳。”这位寇谦之后来成功地改造了道教,得到了北方大族崔浩的支持,进而得到魏太武帝的赏识,太武帝“于是崇奉天师,显扬新法,宣布天下,道业大行。”这既是知识分子为帝王师的一次尝试,也可以看作知识分子得君行道的一次尝试。这种尝试,在几百年后,王安石那里,放大到了极至:他以翰林学士兼侍讲始,到谥文、赠太傅,其间以君行道,得以革除旧制,推行新法。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再往后几百年,张居正、申时行,也都是以皇帝蒙师和负责经筵的身份,先后任职首辅,得以在生前顺利的实施税收、吏制的改革并总持朝政。
而另一方面,帝王又是如何应对知识分子的这种为“帝王师“的热情的呢?《旧五代史》卷一一二《周书》记:“六月乙酉朔,帝(周太祖)幸曲阜县,谒孔子祠。既奠,将致拜。左右曰:仲尼,人臣也,礼宜一奠再拜。帝曰:文宣王,百代帝王师也,得无敬乎?”《元史》卷一六三《列传》记:“岁戊申春,释奠,致祚于世祖。世祖曰:孔子庙食之礼何如?对曰:孔子为万代王者师,有国者尊之。则严其庙貌,修其时祀,其崇与否,于圣人无所损益。但以此见时君崇儒重道之意何如耳。世祖曰:今而后,此礼勿废。”《明史》卷一三六《列传》记:“洪武初……时国子学新成,帝将行释菜。侍臣有言,孔子虽圣,人臣也,礼宜一奠再拜。帝曰:昔周太祖如孔子庙,左右谓不宜拜。周太祖曰:孔子百世帝王师,何敢不拜。今朕有天下,敬礼百神,于先师礼宜加崇。”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历代帝王祭奠孔子,并且有意推崇孔子作为百世帝王师的地位。无形中给知识分子树立了一座道德的丰碑。激励知识分子勉励力国事,并团结由知识分子构成的国家中层阶级。
而知识分子,尤其是具有入世精神的儒家知识分子,更似乎从中看到了一种理想社会的曙光:那就是通过“帝王师”这一特殊的“政治-伦理-文化”三位一体的构架,实现儒(道)家精神对帝王权力的超越,实现对一个社会实施完整的思想、伦理统治的蓝图。从政治的角度来看,“帝王师”这一结构中,帝王处于政治的制高点,在他之上,不可能存在任何能够控制和约束的力量。师与帝王,仍然是君臣的从属关系;从论理的角度来看,帝王与师,形成的是一种师生关系,暗示“师”凌驾于“帝王”之上,是有其事实依据的,那就是“师”或因为学术或因为道德,甚至是其他法门,足以取法,从而完成对“帝王”的引导、教化或者帮助;从文化的角度来说,对帝王人品的好坏、用人的得失,治国的成败,都是以儒家(或道家)的经典作为考核的标准。“师”掌握着对帝王的话语权,而“帝王”必须服从这种文化的要求,皈依于此种文化之下。明代杨博墓前镌刻“一代师臣”四字,殊可玩味。“帝王师”这一特殊的构架,注定了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互相依赖,互相抑制,而又互相利用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在“天地君亲师”这个特殊的文化传统里,君是五者的中心。因为传统的力量过于强大,才让“君”对“师”(一般特指孔子)的地位保持一定的尊重。但是“师”自古就不能对“君”的地位有所僭越。方浚师《蕉轩随录》卷五《尹侍郎》一则,记乾隆查抄尹嘉铨书,见有“为帝者师”之句,斥责道:“竟俨然以师傅自居。无论君臣大义不应如此妄语……昔韩愈尚言'自度若世无孔子,不应在弟子之列’,尹嘉铨将以朕为何如主耶?”则此处帝王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君臣大义,虽帝师亦不能外。亚圣孟子身后的遭遇,大致也能印证此说。其实任何一次公孤之臣的任命或者帝王师头衔的授予,都必须通过帝王之口完成。并通过完整的行政程序予以颁布。也就是说,“帝王师”这个三位一体的构架,是必须由“帝王”来最后确定“师”的身份和使命。这种爵位或者荣耀,与国家其他的爵位或者荣耀并无本质区别。这种对德高才大之臣的嘉勉,夺予对于帝王而言,都易如反掌。嘉靖帝太傅杨博,曾以谏帝起居,受廷杖。而之后另一位张居正,殁于万历十年,逝世前九天,万历加封他以太师衔。这是自开国以来二百年未有之荣。万历十一六月年,即褫夺故太师三子官职,撤太师衔。十二五月年,抄没其家,拷迫致死张之长子。九月,下诏总其罪。戏剧性的场面接踵而来。使我们对“帝王师”的地位不得不做重新的审视了。
“为帝王师“,是千百年来所有知识分子内心深处的一个共同的梦想。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梦,注定了不会真的实现。
注一:本文所定义的知识分子,其主流是通习儒家经典、深受儒家思想影像的读书人;同时也包括受儒家思想影响的道教人士以及山林隐逸之流。总体特征是这一类人都具有一定的知识文化,并且主流态度还是积极入世的。
注二:因为要谈到一种文化思想的继承性,所以严格的儒家儒教、道家道教之辨并不在本文考察的范畴之内。
伟大的帝王师
东海儒者余樟法
帝王师,是文化之师,文化涵盖知识礼仪制度“技术”信仰道德。道德是文化的核心。秦汉以后的儒家或儒化程度较高的王朝,君臣关系较和谐,某些大臣作为帝师王傅,能够得到君主相当的礼遇,也可称为帝王师,但论形象地位权力特别是道德的含金量,终究远逊于先秦帝王师。
夏商周没有儒家之名却有儒家之实,是古代儒家政治的正宗,那时的帝王师,形象崇高,地位尤尊,权力极大,有资格对天子进行一定的文化教育辅导,道德约束规范,甚至斥责和罢黜。如商朝的伊尹、傅说,西周的太公望、周公、召公、仲山甫等等,都堪称真正的、伟大的帝王师。
一、赫赫伊尹
伊尹,名挚,成汤之相,号阿衡,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教育家,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贤相和帝师。在商代的卜辞中屡见致祭伊尹的记载,其地位之尊介于殷先王与先公之间,且有大乙(成汤)、伊尹并祀的卜辞,可见伊尹在商人中地位的尊崇。
《汉书·刑律志》伊、吕并书,称赞其治国和军事才能;苏东坡著《伊尹论》则更从政治角度称赞他是“辨天下之事者,有天下之节者”。夸他不以私利动心,“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临大事而不乱”。
伊尹生于伊洛流域古有莘国的空桑涧。因为其母在伊水居住,以伊为氏。尹为官名。
“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汤使人以币聘之,嚣嚣然曰:'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吾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汤而说之以伐夏救民。”(《孟子万章篇》)
孟子说,伊尹耕于有莘之野,乐乎尧舜之道,淡泊富贵,自得其乐。成汤派人厚币聘请,但伊尹说,我要汤的聘币干什么呢?不如在乡间乐尧舜之道呀。成汤三次往聘,伊尹转念想:我自乐尧舜之道,何如使成汤成为尧舜之君,使天下之民众成为尧舜之民。我亲眼见到尧舜之世?自己作为先知先觉,自有“以斯道觉斯民”的文化责任,理当作努力让民众“被尧舜之泽”。因此,伊尹前去说服成汤征伐夏朝,以救民于水火。
孟子说“伊尹,圣之任者也”,指的就是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承担。
在《尚书说命》中,商朝第23位国王帝武丁这样回顾伊尹:保衡伊尹这样说:我不能使我的君王做尧舜,我的心惭愧耻辱,好比在闹市受到鞭打。天下一人不得其所,他就说这是我的罪过。(“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这就是高度的、强烈的责任感使然。
关于伊尹出身,有不同说法。《吕氏春秋·求人》说:“伊尹,庖厨之臣也;傅说,殷之胥靡也。皆上相天子,至贱也。”《墨子·尚贤中》:“伊挚,有莘氏女之私臣,亲为庖人。汤得之,举以为己相,与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墨子尚贤》称:“伊尹为有莘氏女师仆。”
或说是厨师,或说是有莘氏女之私臣,或说是师仆:仆人而任家庭教师者。这些说法与“躬耕于莘”之说有异,或者,伊尹先后做过这些事。总之,伊尹身份低贱是实。
伊尹见成汤有两种说法,一是伊尹毛遂自荐,负鼎游说成汤,成汤发现其很有才能而予以重用;一是成汤久闻其名,经“三使往聘”才为所用。司马迁并采两说,不置可否。《史记·殷本纪》载:“伊尹名阿衡。阿衡欲干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后肯往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之事。汤举任(伊尹)以国政。”
伊尹为了见到成汤,遂使自己作为有莘氏女的陪嫁之臣,说汤而被用为“小臣”。此说应该属实,因为金文称之为伊小臣。后伊尹为成汤重用,任阿衡,委以国政,故甲骨卜辞中称他为伊。
伊尹辅佐成汤灭夏,又助成汤制定了各种典章制度。
成汤经“十一征”后,剪灭了亲夏的方国,扩大了统治区域,完成了灭夏的战争准备。但伊尹为确保胜利,考虑到夏虽强弩之末,然它为中原之主已历时 400 余年,声威余绪不可忽视。为试探各方国诸侯人心向背,伊尹建议汤停止向夏进贡,以观反应。桀怒而“起九夷之师”,准备大举伐商。伊尹见九夷等方国仍心向夏桀听从调遣,遂与汤复朝贡谢罪。第二年伊尹建议再次绝贡,桀又召诸侯在有仍(山东济宁南)会盟,准备伐商,此次不仅九夷之师不奉夏命(《说苑-权谋》),而且有缗氏首先叛反(《左传昭公四年》)。伊尹看到夏桀已完全陷入孤立,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立即建议汤向夏发起总攻,一举灭夏。
革命成功,伊尹对成汤有一段训词,称为《尹诰》。《尹诰》曾被《礼记》引用。“清华简”《尹诰》内容如下:
惟尹既及湯,咸有一德,尹念天之敗西邑夏,曰:“夏自絕其有民。亦惟厥眾,非民無與守邑。厥辟作怨于民,民復之用離心,我翦滅夏。今后曷不監?”摯告湯曰:“我克協我友。今惟民遠邦歸志。”湯曰:“嗚呼!吾何作于民,俾我眾勿違朕言?”摯曰:“后其賚之,其有夏之金玉日(牣)邑,舍之吉言。”乃致眾于白(亳)中邑。(《清华藏简壹》)
全篇大意是:伊尹和成汤都有“一”之德。伊尹想到上天败了西边夏邑,说:“夏王自绝于民。虽然夏邑有很多人,没有人民与他一起守邑。其君结怨于民,民报复他,因此离心,我们才灭了夏。如今君王何不引以为鉴?”尹挚告诉成汤说:“我能和协我们的友邦,现在远邦都有归附愿望。”成汤说:“啊!我怎样为民造福,使我们民众不违背我的话?”尹挚说:“君王应赏赐他们。夏朝的财宝满城,把它们分发给民众,吉祥。”于是把民众召集到了亳邑中心。
商朝建立后,成汤便封伊挚为尹。《殷本纪》皇甫谧注云:“尹,正也,谓汤使之正天下。“正天下”就是要以身作则,作天下楷模,师范天下。
伊尹后来又做了汤王长孙太甲的师保。(据《史记》记载,商汤临死时,长子太丁已去世。于是由太丁的弟弟外丙继位。三年后,外丙去世,外丙的弟弟仲壬继位。四年后仲壬去世,太丁的儿子太甲继位。但《书序》说:“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肆命》、《徂后》。”似乎祖孙两任天子之间并无外丙、仲壬。)
为了教育太甲,伊尹有《伊训》、《肆命》、《徂后》等训词,讲述为王为政之道。
《肆命》、《徂后》已逸。《肆命》,《孔传》说“陈天命以戒太甲”,郑玄说“陈政教所当为也”;《徂后》《孔传》说“陈往古明君以戒”,郑玄说“言汤之法度也”。两种说法略异,因正文不存,难以辨别。可以肯定的是,它们和《伊训》一样,都是对太甲的教训。
太甲继位之初,作为开国元勋、革命元老和“冢宰”的伊尹,在祭祀商汤的仪式上,当着百官众臣和各路诸侯,对新任天子作了一番训示——这就是《伊训》。
训词先言成汤修德而有天下,要求太甲继承商汤的德政。伊尹以道德为政治最高原则,并将政权的得丧归源于道德的得失。夏朝先王因为推行德政,所以得到了上天的认同;夏桀的败亡是因为背离了德政传统,商汤也是因为道德崇高而成为天命的承担者和夏朝的掘墓人。真可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也。
成汤革命的正当性和商朝政权的的合法性都来自于道德。成汤革命,是“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上天降下灾祸,借助于我汤王的手,汤王是拥有天命者;
“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宽,兆民允怀。”我商王因为宣明德威,以宽仁代替夏王暴虐,所以得到了天下人民的信任怀念。
“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现在我王嗣行成汤美德,不可不考虑开个好头。爱于亲人,敬于长上,从家国开始实践爱和敬,最终推广到天下。接下来,伊尹回忆成汤之德,从三个方面归纳了商汤留下来的政治、道德之遗产。
其一,以身作则起到表率作用,上行下效,上明下忠。“先王肇修人纪,従谏弗咈,先民时若。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
意谓汤王建立并遵循道德规范,从谏如流,顺从前贤,身居上位能够明察,为人臣者能够尽忠,对别人不求全责备,约束自己唯恐不及。因此达到拥有天下万国,这是很难的呀!
其二,广泛寻求德才兼备者,让他们来辅助你们这些后辈。“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
其三,制定《官刑》,对百官高标准严要求。“制官刑,儆于有位。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德,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
意谓制订《官刑》以警戒有官位者。《官刑》上说:敢有经常在宫廷舞蹈、在房室饮酒酣歌的,叫做巫风;敢有贪求财货女色、经常游乐田猎的,叫做淫风;敢有侮慢圣人教训、拒绝忠直谏言、疏远年老有德、亲近顽愚幼稚的,叫做乱风。这三种风十种罪过,卿士身上有一种,一定丧家;国君身上有一种,一定亡国。君王有过错,臣下不匡正,要受到墨刑。
最后是对嗣王的勉励、要求和警告,希望太甲敬念祖德,恪守祖制。“嗣王祗厥身,念哉!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德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德罔大,坠厥宗。”
意谓:嗣王要以这些教导警戒自身,念念不忘!圣谟美好,嘉训很明白!天命无常,作善事的赐给他百福,作不善的赐给他百殃。你为善不嫌小,泽被天下,天下庆幸;为恶不必大,也会丧宗庙。
“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德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德罔大,坠厥宗。”这段话,就是善恶报应之理的政治性表达。
《易传》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中庸》说:“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国语周语》云:“天道赏善而罚淫。”孟子说:“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曾子说:“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禮記祭義》说:“惡言不出於口,忿言不反於身”;老子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韩非子言:“祸福随善恶。”诸如此类,都是这一义理和规律的常识表述。
佛教则有轮回说与三世说。《中阿含经-思经第五》言:“尔时,世尊告诸比丘:若有故作业,我说彼必受报,或现世受、或后世受。若不故作业,我说此不必受报。”兹不详说。
善恶报应是因果律在人世间道德层面的作用。这不是迷信而是正信真理、人世铁律,普遍适用于个体和各种群体。此后中国无数历史事实,无数个体和群体(包括团体、民族、国家、社会等等)的结局,充分证明了这一规律之铁。
这也是一个正常社会所应该遵循的原则。善有恶报,恶有善报,肯定是不正常的,当今社会就极不正常,恶人往往得志,大量恶行得不到公正的追究惩处。但这种现象在根本上并不违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真理和原则。何以见得?
首先,“善有恶报,恶有善报”仅仅是表面现象而不是实质和究竟之“报”,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其次,“报”有无数类型,有显性的有隐性的,有物质的有心灵的,许多善恶之行不一定报在明处显处,不一定报以世间刑法。诸多隐性之报,难言之痛和心灵之灾,非局外人所能体会。
俗话说,自作自受。种什么瓜结什么果。俗话中有至理在,有宇宙“最高原则”在。因缘、因果之事,复杂无比,奥妙无穷,非世智聪辩所能“计算”,但善种或许一时不会结出善果,恶种绝对难以获得善报。很多事,人算不如天算,有时机关算尽,“反坏了卿卿性命”。
但太甲不听忠告,继位后不遵汤规横行无道,“颠复汤之刑”(《孟子万章》)。伊尹再三劝谏,太甲都听不进去,总是“辟不辟”(即君不君)的样子。于是,放太甲于成汤墓葬之地桐宫,令其悔过。伊尹表示:
“兹乃不义,习与性成。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德。”(《尚书太甲》)
大意是说:嗣王这样就是不义。习惯成性,我不能轻视这种不顺义理的行为。要在桐营造宫室,使嗣王亲近先王遗训,莫使终身迷误。嗣王去桐宫,处在忧伤的环境,将能成就诚信的美德。
“习与性成”作为一种人性论,自伊尹提出后,影响深远。人性分为本性和习性,人的习惯养成就成为习性。所谓习惯成自然,习性往往根深蒂固,与自然本性相似。孔子“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的命题就与伊尹之说相惬。王夫之专门对“习与性成”这个论断作了较详细的阐述。
三年中,伊尹摄政当国,处理国事,代表天子接受诸侯朝见。太甲守桐宫,追思成汤功业,学习伊尹训词,深刻反省,“处仁迁义”,悔过反善。于是,伊尹亲自到桐宫迎接他归位,自己仍继续当太甲的辅佐。
太甲自初立至放而复归,伊尹每进言以戒之,史官叙其事作《太甲》三篇,其中记录了太甲被流放桐宫的原因过程及桐宫悔过自新的经历,上篇是放桐宫之事,中下二篇是归亳之事,下篇伊尹喜君悔过,丁宁申诰,冀其不断进步。可谓惩恶于前,奖善于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甲》中伊尹的道德训词,有的已经成为后世名言及成语。如“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远惟明;听德惟聪。”、“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及习与性成、万世无疆、慎终于始等等。
这个伊尹放太甲的故事在《孟子》、《左传》《史记》中都有记载,《史记·殷本纪》载:
“帝太甲即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宫。三年,伊尹摄政当国,以朝诸侯。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
《孟子尽心》中孟子与公孙丑有一段对话。公孙丑曰:“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顺,放太甲于桐,民大悦。太甲贤,又反之,民大悦。’贤者之为人臣也,其君不贤,则固可放与?”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君若不贤,大臣有伊尹之志,可以放之,“无伊尹之志”而这么做就是篡位。当然,若是暴君,驱逐、流放甚至诛杀都可以。
太甲复位后“勤政修德”,继承成汤之政,商朝政治又出现了清明局面。《史记》称“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于是伊尹又作《太甲》三篇,《咸有一德》一篇褒扬太甲。太甲终成有为之君,被后代尊称为大宗。
人不会因为有权就有德,人应该因为有德而有权。无德者不可能正确使用手中权力,不可能以权谋公,为民谋福利,为国建良制。古今无数事实说明,缺德者掌权当政,是国民和国家的不幸,也是当政个人的不幸。有伊尹这样逼他改过自新的师保,太甲是幸运的。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泰伯篇第八》)这般德才兼优的君子人,非一般意义上的君子可比,伊尹当之无愧。这也才是真正的帝王师啊。《孟子》说:“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有这样的老师,成汤想不革命成功、太甲想不改邪归正,都不可能啊。用师则王,然哉然哉。
二、傅说:从奴隶到宰相
商王盘庚去世,弟小辛继位,商朝有所回落。帝小辛去世,弟小乙继位。帝小乙去世,其子武丁立,是为帝武丁,商朝第23位国王,庙号高宗。他即位以后,兢兢业业、不敢荒宁,励精图治,决意振兴商朝。据《史记-五帝本纪》载:
“帝武丁即位,思复兴殷,而未得其佐。三年不言,政事决定于冢宰,以观国风。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于傅险中。是时说为胥靡,筑于傅险。见于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与之语,果圣人,举以为相,殷国大治。故遂以傅险姓之,号曰傅说。”
傅说,商王武丁的大宰相,是殷商时期卓越的政治家、思想家及军事家及建筑科学家---他原为刑徒,其所创造的“版筑”技术,是我国建筑科学史上的巨大成就,是人类建筑史上的巨大进步。
在《说命下》,武丁对傅说说:“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人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红蘖;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来!你傅说。我旧时候向甘盘(商代贤臣)学习过,不久就躲避于荒野,入居黄河边,又从黄河回到亳都,到后来学习始终没有显著进展。你顺从我学习的志愿,比如作甜酒,你就做曲蘖;比如作羹汤,你就做盐和梅。你多方指正我,不抛弃我。我能够履行你的教导。”
可见,武丁年少时,曾有过民间生活的经验,很可能就是这段时间认识了傅说并了解其德行才干。继位以后,欲加重用,担心贵戚旧臣不服,就想出了“夜梦得圣人”的点子。
傅说被委以重任当了相国后,辅佐武丁,励精图治,使商朝变得空前强盛,开创了著名的“武丁中兴”的盛世辉煌,圣君贤相共努力,留下了万古不朽的《说命》三篇。
《书序》曰:“高宗梦得说,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作《说命》三篇。”《说命》是武丁任命傅说为相的命辞,同时记录了傅说对武丁的进言。
《说命》开头介绍了武丁寻找傅说的经过。高宗居父丧,三年不言。免丧以后还是不论政事,群臣进谏。王因作书告谕群臣说:“以我做四方表率,我恐怕德行不够,所以不发言。我恭敬沉默思考治国之道,梦见上帝赐给我一位贤良辅佐,他将代替我发言。”于是详细画出了他的形象,使人拿着图像到遍天下寻找。傅说在傅岩之野筑土,和图像相似。因此立他为相,王把他设置在左右。
傅说接受王命,总理百官,就向王进言,告之以“明王”所当为和为王为政的注意事项,如要顺从天道、不贪逸乐、效法上天、言语谨慎、不可轻用武力等等。
商王武丁听了,夸奖傅说说:好呀傅说,你的话应当实行。你如果不善于进言,我就不能勉力去做了。!”
傅说说拜稽首说:“不是知道道德的重要性不艰,是实践起来难。王诚心不以实行为难,就真合于先王的盛德;我傅说如果不说就有罪过。”“非知之艰,行之惟艰。”这句名言就出在这里。
《说命下》,傅说继续劝导武丁要努力谦逊地学习古训,因为“事不师古,以克永世,菲说攸闻。”事业不效法古训而能长治久安的,我傅说没听说过。古训,指的是古圣先王之训,修身治国平天下之道。只要好好学习和借鉴先王成法,道德在自己身上就会不知不觉增长,政治将永久没有失误。
武丁赞扬傅说:天下人敬仰我的德行,都是傅说教育教化的结果。表示自己要以先王成汤为榜样,也希望傅说像伊尹辅助成汤一样辅助自己,不要让伊尹专美于前。
或曰“奴隶而又有才谓之奴才”,未必也。是否奴才取决于德性,与身份无关,与才华更无关。有钱有势当家作主才华横溢者,若甘于帮凶勇于作恶,同样是奴才。或为恶主的奴才,或为恶制的奴才,都是恶习的奴才。而奴隶,只要德行高尚人格健康,就是真英雄大丈夫。如这个傅说,后面的五羖(gǔ,谷)大夫,虽然都是奴隶出身又奇材异能,何尝有丝毫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