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果实:我的大姑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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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姑夫妇
开心果实
大姑喜欢跟我讲她以往的岁月,我最感兴趣莫过于她是怎么嫁给姑父的。大姑说是坐着花桥嫁给姑父的,我半信半疑,大姑并不老呀!在我的意识中花桥应该是久远的事情,但是大姑说她确实是坐着花桥嫁给姑父的。
大姑说她在娘家只是带孩子,带几个弟弟妹妹,所有的家务活农活她都不会做。记得有一次姑父去了县里开会几天没有回来,又是种菜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种就偷偷地去看别人。大姑把种子种在田梗里边的新泥上面,她嫂子也是新嫁过来不久的,也是什么都不会,她也去种菜了,她把菜种到田梗中间。结果就被自己的丈夫骂了:“你不会就不会看吗,你把菜种到路中间这怎么行呢,你看XXX怎么种得那样好。”姑姑一边讲着往事一边笑,自信满满的。
大姑出嫁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姑父家很穷吃大锅饭。大姑 有时从娘家带点菜,用瓶子装着腊肉丸子。吃饭的时候她就把姑父喊到自己房间里,还有一个几岁的小侄子。小侄子问这是什么东西,大姑说是石头。大姑说有一天小侄子在吃饭的时候就要石头吃,全家人莫明其妙,这个小孩怎么了,怎么会要石头吃呢?只有大姑端着碗在旁边偷笑,她当时也只有十五六岁也像个孩子。
大姑父是村里的干部,有一年四清县里来了四个人查帐。他们把姑父关在一个房子里轮流审问,每天傍晚姑姑就跑去看,她站在那个小窗口往里看。过了几天姑父回来了,大姑问他为什么出来了。姑父说他承认了,大姑急了说:“没有做过的事情你怎么能承认呢?你可千万不能承认,承认你就是罪人了。你没有做过的事,随便他们怎么查。”
大姑父说:“还没有盖章,还来得及。”就这样第二天大姑父翻供了,最后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大姑说临走时有一个干部还送了一包饼干给她。
后来分田到户了,姑父跟着别人出外做小生意没有挣到钱还把自己饿瘦了。大姑就让人捎话要他回来算了,不要在外面受苦了。回来的那天她高高兴兴地去接姑父。逢人就笑着说:“虽然没有挣到钱我还是要去接一下这个男人的……”从这次以后姑父就没有再出去过。
我和妹妹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大姑家度过的,我大姑没有生育小孩,把我放在她家爸妈很放心。大姑家有一个大瓶子,里面装着钱,那个时候我跟妹妹已经上学了。每天大姑从里面拿一块钱给我们,她当着姑父的面说,“这些钱是你爸爸放这里的......”她这是说给姑父听的,她总是能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调解得很和协。所以我在大姑家住那么久,姑父是没有一点意见的。
大姑父是一个抗美援朝时的老兵,现在国家也会发一些养老金。记忆中的大姑父很厉害,他会收精(就是收那些灵魂)经常有人拿着米来找他收精。他还会给我讲一些关于鬼的故事,所以从小我对鬼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幻想着天上人间地狱原来都是一样的。他有时候晚上会带我去捉青蛙,出门之前他会往手上带好几个银圈子,他说鬼最怕这个了。
我本来是最胆小的,晚上都不敢出门的,但是跟着姑父出去我很放心。晚上山里会有夜鸟叫,青蛙鸣,还会有各种听不出来的声音,都是些动物的叫声吧。有时候会有夜鸟被惊着从身边飞起,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有姑父。
冬天的时候他会带着猎枪出去打野兔子,野鸡等等,那些子弹都是自己做的。每次他做子弹的时候我就蹲在旁边看。下雪天的时候他就会带着狗出去守猎,这个时候他是不带我去的,我曾求过他几次,他都没有答应。我于是只好守在门口等着他归来,看着他提着兔子和野鸡回来我高兴地迎了上去。姑姑把做好的野味端上桌子,每人一份都先分好的。
大姑会做豆腐,她有一个小石磨,一人推的,反正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姑父推过。每天天还没有亮她就得起床推磨,每次做豆腐之前她总先倒一大杯豆浆,里面打两个鸡蛋,加一些白糖。每次我姑父起床时都能唱到热豆浆,她自己却从来没有喝过。卖豆腐也是我大姑一人的事,她从来没有上过学,但帐记得很清楚。
做豆腐的好处就是有豆腐渣可以用来喂猪,猪吃食的时候大姑就会笑眯眯地对我说,“这个豆腐渣喂猪是最好的,吃了清火,等到过年这两头猪可以卖几百元呢。”
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生小孩感到愧疚的原因吧,她挺照顾姑父的,还常常挂在嘴边说,女的就应该照顾男的。他们的感情很好,从来没有听到他们吵过架,就算吵起来了也只有一两句,每次我大姑声音一大,姑父就不作声了。
大姑除了在家里是一把手外,在整个院子里人缘也好,每次别人家里有什么矛盾总是喊她去调解,她总能说得双方都满意。
长大了离开家,回娘家总会去看他们,也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娘一样看待。但是现在他们很老了,姑父得了老年疾呆好多年了。生病时也很少看医生,有一次姑父生病了去医院打吊针,他死活不肯,因为他从来没有管过家,他担心没有钱,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把针拔了。那个时候他还有点清醒。
后来他就越来越不清醒了,总是往外跑,姑姑就像带小孩一样带着,有时候连饭也吃不成。整个村庄都知道他们的故事。姑父走到哪里别人总会给一些东西,因为他变得很爱占便宜,以前年轻的时候从来不会要别人一点东西。
去年回家见过他们一面,本来想在家里跟大姑聊会儿的,但是大姑父坐不住,只好顺着他往外走。一直走到了那片桔子地里,大姑跟我说,这两个月她每天都来,因为这里有别人没有要的剩下的桔子,总能捡到一些。
我们就在那片桔子地里说着话,姑父则用拐杖拔开枝叶找着桔子。树上好桔子都没有了,他看地上有好些看起来还不错就把它们捡起来,然后交给大姑,大姑则左手接着右手又把它扔了。姑父什么都不知道,不停地捡着,大姑不停地扔着。我看着这个情形不由得泪水打湿了眼睛,忍着。
我们在那片桔地里一直呆到了太阳下山,天快黑了,然后大姑把姑父哄回家。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大姑父穿着一件军大衣,大姑却穿得薄多了。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路,一个15岁的美丽少女坐着花轿嫁给了一个长她十岁的英俊的小伙子。很漫长很漫长的人生路,可是转眼间却又走到头了。
后记:姑父已于两年前去世了,大姑还健在。有一天我去看望大姑,她在灶前烧火,灶上面墙壁上有一块石灰泥新脱落了,里面凹进去一块。大姑指着凹进去那个地方说:“看到了没有,那是你姑父在上面修行。你看这整块墙壁都被烟熏黑了,只有那个地方没有被熏黑,这说明你姑父是一个有大福气之人,他已经升天做菩萨了......”我举起手机对着凹进去那个地方,想拍张相片,大姑拉住我的手说,“不要照相,不要惊扰了你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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