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养鹤丧生的国君
读老树文章的人知道,卫国有个杀了两个兄弟上位做了国君的人,就是卫惠公。这个卫惠公死后,他的儿子卫赤继位,是为卫懿公。今天老树就要来讲讲这个卫懿公的故事。
卫懿公倒不像他父亲卫惠公那么坏,但是有一点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就是不明治国理政,专好吃喝玩乐。而且他玩乐的东西跟一般人还不一样,他特别喜欢养鹤。套用现在说法,卫懿公身为领导干部,不爱钱财女人,只喜写字画画。
儒家提倡中庸,道家强调顺其自然。中庸也好顺其自然也罢,都讲究一个“度”,凡事过了度就会走向极端,轻则玩物丧志,重则身死国灭。哪怕是高雅的爱好,也逃不出这个铁律。让我们先从鹤开始,看卫懿公是一步一步走向堕落的。
高雅的鹤
鹤是一种很高雅的动物。通体洁白,外形美丽,举止优雅,声闻于天。从古至今不知留下了多少关于鹤的美丽诗句。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白发老农如鹤立,麦场高处望云开。
正因如此诗情画意,故鹤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很高,还一直被作为神仙与长寿的象征。“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大俗大雅,写尽人生极致。
这卫懿公喜欢鹤到何种程度呢?他在宫内外全部养了鹤,并有专人管理。不但如此,他还按鹤的品级为他们专门制定了各种官职,类似于卿大夫之类。同时他做了特制的鹤车,每次卫懿公出门,鹤车总是同行。千百只鹤在车中伸长脖子东张西望,间或引吭高歌,往往引得满城观看,其排场堪称卫国一景。每到这一刻,卫懿公就如鹤舞天际,我心飞翔。
低贱的民
俗话说上有好下必效之。看君主这么喜欢鹤,整个卫国也就都喜欢鹤了。当然,老百姓是喜欢不起的,那些官僚才有资格与实力去喜欢。而且他们也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将它作为一个进身的工具罢了。天下好鹤被各级官僚收集一空,最终都汇集到了卫懿公的宫里。这卫懿公也是来者不拒,兼收并蓄。时间一长,宫里宫外就满是鹤了。相应地,鹤的管理人员也就越来越多,但他们不可能白干活不吃饭,一切都要钱,国库用完了怎么办呢?征鹤税。
可怜卫国百姓,本就要负担沉重的赋税和徭役,现在又凭空多了个鹤税出来,他们身上的担子就更沉重了,但是相对于拿着枪杆子的卫懿公他们,百姓们手无寸铁,对此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其实,卫国百姓对朝廷的怨言由来已久,上文已经说了,百姓们对懿公的父亲卫惠公就深为不满,后来还把卫惠公赶到齐国凉快了几年。本来指望着惠公的儿子比父亲稍强一点,哪想到是一代不如一代。
也曾有忧国忧民之臣向懿公劝谏减轻赋税,与民休息,但因这个卫懿公从小生活在宫里,根本不知民间疾苦,所以大夫们的话他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当然最主要的是,百姓在他心目中无非就只是一群供奴役驱使的人罢了,除了这个作用还有什么呢?
时间一长,卫懿公身边忠臣远离,小人充斥。久而久之,卫国国力逐渐空虚,民生更加疾苦。整个国家已经陷入动乱的边缘。
残忍的狄
在卫国北部有一个叫赤狄的少数民族,跟后世匈奴一样残忍凶狠,他们一心想侵略中原,抢夺财物。现在他们的机会来了,此时不打卫国更待何时?于是赤狄集中了几万兵马向卫国杀来。
卫懿公这天刚准备驾鹤出游,一听赤狄入侵的消息就慌了神。为什么慌神呢?因为卫国长时间无战事,军队本就少,再加自己养鹤开支巨大,军费一削再削,军人士气相当低落,有哪个人喜欢打仗?大敌当前,卫懿公只能硬着头皮召集将士们进行战前动员,但听听将士们怎么说:“让那些鹤去打吧!他们不是有官职吃皇粮的吗?养鹤千日用鹤一时,现在该是鹤为国家作贡献的时候了!”
没办法,去征兵吧,可是卫国百姓也是一样的心思,听到要抓壮丁的消息,马上逃了个无影无踪。最终,拼拼凑凑,弄起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而且根本没有经过训练。
赤狄部队很快打到了卫国,他们在卫国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怜兵祸一起,卫国十室九空,尸体堆得像山那样高。
勇敢的君
外族入侵,人心涣散,整个卫国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这个时候,卫懿公猛地清醒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卫国的君主,国内的民众需要自己去安抚,外族的入侵需要自己去抵御,他一下子来了血性。
于是卫懿公就把两件象征君权的宝物:一块玉和一支箭分别交给了两个忠心耿耿的大夫,让他们守卫都城。然后把一件最好的绣衣送给了自己的宠妾,跟她说:自己要上前线去打仗,一切都要听两位大夫的,即使自己回不来,也要听他们的话。她的宠妾哭了。
交代好了这些事,他就亲自带着为数不多的部队上前线去了。在荧泽这个地方,他们遭遇了强大的敌人,经过一番拼杀,卫国军队几乎全军覆灭。懿公战车上的旗帜太大,目标太明显,将士们劝他把旗帜收起来,然后换上普通士兵的军装逃命。
但此时的卫懿公心中却充满了坚定的信念,他依然叫人高高举着旗帜,奋勇杀敌。很快他身边的将士全都战死了,只留下了他一个人还在拼命搏杀,可是卫懿公依然不肯放弃那面光荣的旗帜,他就在旗帜下与敌人进行最顽强的战斗,一直到战死。
忠心的臣
在卫国遭受外敌入侵时,有个叫弘演的大夫刚在国外出差。他办完事回来,发现卫国已经不存在了,到处是断垣残壁。
弘演眼看卫国被灭,忧心如焚。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国君,好重整山河。可他几乎问遍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卫懿公的下落。最后,弘演顺着血迹的方向终于找到了战场,在这里他发现了很多将士的尸体,尸体旁边赫然插着卫国大旗,可旗帜边血肉模糊,唯有一副肝脏,根本就没有卫懿公的尸体。有个幸存的伤兵告诉他:这副肝脏就是卫懿公,他的尸身已经被赤狄分食了。
弘演趴在肝脏边上放身大哭:“君主啊,想你在世时是多么风光,可你死了却连一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啊!”
哭着哭着,忽然弘演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用刀把自己肚子划开,把内脏掏出,然后将卫懿公的肝脏放入了自己的肚子中。他哭着说:“臣生不能侍奉君主,就让臣死了当君主的棺材吧!”
写至此处,老树忍不住一悲一哭一叹。
一悲:卫懿公英勇作战,誓死不降,终成就男儿本色,英雄风范,悲悔之晚矣!
一哭:弘演公杀身成仁,以身作棺,真可谓忠肝义胆,气贯长虹,哭明君安在?
一叹:卫懿公玩物丧志,众叛亲离,竟至于身死国灭,尸首无存,叹养鹤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