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育红 | 烟斗老师李平冬

右为李平冬先生（1937-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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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仅有乡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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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育红

宁海是我的故乡，但自从我16岁离开宁海去杭州求学，至今已将近三十年。这三十年间，我几乎走遍了祖国大地，在杭州住了十年，后来机缘巧合来苏州创业，有那么几年一直在苏州和杭州之间徘徊，苏州的事业做的有些成绩，慢慢爱上了苏州这座美丽的城市，至今已20年，我从一个懵懂少女到不算太油腻还略微保持愤怒的自由中年，不得不说，宁海这方水土给了我很深的滋养。虽然这几十年一年最多回两次宁海，看望老母亲，现在想来16岁离家后最长一次呆宁海就是19岁那年回宁海实习，陆续住了半年左右，这半年刚好遇上“地源杯”征文比赛，我顺手就寄了自己手上刚写完的一部中篇小说，说是小说，现在想来惭愧，其实就是青春期的迷茫，唯有诉诸文字。原稿早就不知上哪里去了，前几个月我断舍离，把那个时候的很多东西都付之一炬，因为很多东西自己看到都觉得脸红：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如此的矫情？矫情过头了，就是忸怩作态和虚伪。而现在的自己认为真实虽然有时是丑陋的，但一定比虚伪和粉饰的东西有力一百倍。这个时候，偶然的机会在“乡土宁海”上看到一篇纪念宁海本土书法家王蕊芳老师的文章（点击进入相关链接：翰墨留清芳 桃李蕴芳华——记省原女书法家协会主席王蕊芳），没想到我就是回宁海实习的那段时间认识的她，那个时候的很多往事涌上心头。

话说征文比赛得了一等奖，我想纯粹是因为投稿的人不多或者评委看我的字数比较多，诚意足够。那个时候没有手机，联系不方便，知道宁海电视台播报了新闻，才有堂弟告诉我，我获奖了，电视里第一次念了我的名字。记得后来兴冲冲的去电视台一个办公室领奖，接待我的是徐群飞老师，他说我文采飞扬，弄得我面红耳赤，拿了四百块钱和一条被子。马上回家交给老妈，老妈开心的说这被子我替你收好，等你结婚的时候给你做嫁妆，我当时想着，哼，我怎么可能结婚呢？

正巧文联要出一期刊物，其中有一篇采访一位宁海老华侨的文章，当时他们认为最简单的，交给我来写。记得一起的王方老师也领了一个任务，后来我偷偷找了王方老师过往的一些文章来看，立刻没了心气，那才是文采飞扬的文字，我如何能和他的文字一起出现在一本刊物上呢？但任务既然接下来了，也不能临时当逃兵呀！当然，那个时候的我没踏入社会，也完全不知道如何拒绝，但也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文联的老师好心的提醒我可以去找找县侨办，侨办的对那位华侨的情况了解的肯定多一些。我没有其他长处，唯一优点就是胆子大脸皮厚，然后就自己摸着进了县府大门去找侨办，所以我想我后来选择做销售不是没道理的。

当时的县府是一座老式楼房，办公室的门就是像我们上学时教室的门一样，暗红色有些还略微透光。我走到侨联那间办公室门口，怯生生的敲了敲门，其实门开着，一位长者在那里抽着烟斗看报纸，他戴了一顶很有趣的帽子。听到我的敲门声，立刻把头从报纸中抬出来，用一种很不一样的宁海话和蔼的问我找谁，我结结巴巴说明来意，他很客气，让我入座，说情况他也不太了解，让我等下侨办主席过来，她肯定比较清楚。短短几句话，完全没有官腔或者应付，让我觉得心里很踏实。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主席来了，比他年龄更大的一位阿姨，她说了一下那位华侨捐了些什么，我问华侨的近况，她说你可以去这个地址找找华侨的弟弟，就是在城关镇里。那个时候的宁海城关镇，步行走一圈估计不会超过两小时。后来烟斗老师提醒我，去之前把要问的东西列个提纲。 我兜兜转转摸到了一个居民楼，那个时候的居民楼没有门卫，好像都是开放式的。到了二楼还是三楼，敲了门，等了几个小时，没有等到人。第二天再去，还是这个情况，于是我就回到侨办，刚好主席在，我就说了一下情况，也顺便把自己列的提纲拿出来给主席看了一下，岂料她突然声音提高了八度，说你这个小记者真是弄不灵清，我说的捐了这些钱你怎么能去问他亲戚呢？万一亲戚有意见，你不给我钱去捐助学校（别人），不是让他难做人么？那个时候的我哪里会考虑到这些微妙的人情世故，一下子无比尴尬，感觉没了头绪。这时烟斗老师在边上，马上说来给我“相相”（宁海话就是看看的意思，但是他说的又不是地道的宁海方言，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化解了我的尴尬。少顷，主席有事走了，我一脸落寞的坐在那里，烟斗老师笑了笑说，主席叫你小记者呢。慈祥的目光从他老花镜背后跳了出来……

后来具体怎么折腾的，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好像我也去了被捐助的学校，零零碎碎拼凑出干巴巴的一篇小通讯稿，总觉得无法交差，我非常明显感受到烟斗老师的善意，于是斗胆去找他，麻烦他帮我把把关。他说晚饭后六点到办公室等我，大概觉得上班时间不方便干这个活。 那个微冷的夜晚，他一字一句的帮我改文章，我们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天中我得知他是杭州人（因为我在杭州上学，他就说了他是清波门附近的），是被下放到宁海来的，年轻时候在下面的镇上做老师，娶了宁海当地的太太。他们祖上也是杭州的大户，一家人基本上流落四方。好像有两个儿子，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记得他说结婚很晚，好像快四十了才生孩子（记忆不确切），我想大概一直想着回杭州，发现无望了才在当地娶妻生子吧。 结束时我回三姐姐家（当时借住在县城三姐婆婆家），他和我两个方向，记得高大的身材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吧嗒吧嗒抽着烟斗，低着头，踩着石子路。这么多年了，那个画面我一直没忘掉，仿佛黑白色的电影镜头……

后来我在三姐的店里帮忙，他还过来看过我几次，我们在柜台上聊了两句天，他说你应该想办法留在杭州工作。我想对于一个也是少年离家的游子，杭州是他回不去的故乡，他对我的建议也是寄托了他自己对故乡的一份思念之情吧……

后来听三姐讲，烟斗老师还陆续来过几次，路过聊两句。我因为工作后被第一个单位弄得焦头烂额，一年365天有300天在出差，也没有手机，也没有固定地址，对于过去的朋友也完全断了联系，同学都以为我失踪了。社会和学校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世界，当年不是说头悬梁锥刺股的备考中专，但至少也是经常性凌晨四点起来念书，但中专和你想的完全是两回事。你毕业后你觉得自己有文化，但初中毕业的中年领导轻轻松松给你小鞋穿，回忆那段工作经历，我一直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变成让人嫌弃的中年女领导。

李平冬老师（左二）

这次重新回忆起烟斗老师的身影（真是抱歉，我一直不知道他姓什么，当时就是老师老师的叫），他是我踏入社会后第一个给予我最大善意的长者，无私的帮助我们这么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姑娘。我一直说自己很幸运，人生的道路上几次遇见贵人。27年过去了，如果烟斗老师健在，也快九十了。我今天听“乡土宁海”的编辑说烟斗老师是杭州知青李平冬，很多年前去世了，心里翻江倒海，感觉世事沧海，人生真的弹指一挥间，而今我的长子也快到我那个时候的年龄，我也人到中年。不知道烟斗老师最后有没有回杭州，他是在哪里故去的，是正常衰老还是疾病，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爽快的还是受尽折磨，一下子多少问题在我脑海中浮现。而今又能问谁呢？唯发这一篇小文给乡土宁海，希望能有一些烟斗老师后续的痕迹。

这样的一位好人，不该轻易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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