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自伦:故乡的草垛
草垛,曾是故乡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如今,随着岁月的沧桑变迁,这道风景早已渐行渐远,但草垛背后的故事,却总是隔三岔五地在脑海里讲述,不离不弃。
故乡的草垛,有的是脱粒后的麦穰、稻草和从山野里拾来的荒草,堆在一起,用于烧灶做饭;有的是果子摘净后晒干的花生秧,积在一块,用于饲养牲畜。通常在家里放小垛,随时使用,大垛放在村外大场上,常年备用。大场上的草垛有十几米长、三四米高,堆的时候由父辈们用铁叉一层一层往上摞,摞完后,蹬着梯子爬到垛子顶上,用绳结的网子罩起来,防止被大风掀翻,一大垛草可用一年或数年,有时几个大垛一字儿排开,犹如连绵起伏的小山,蔚为壮观。
草垛,曾是衡量乡亲家庭富裕程度的试金石。草垛愈肥大,说明粮食打得多,愈观照了五谷丰登的年景;遇到歉年,不光草垛萎缩了,也标志着粮食收的少。加之旧时的山村,既没有煤,更没有煤气,一天三顿饭,就指望烧草,如果没的烧了,只好断顿。所以,每每有儿女婚事提亲,也会把有无草垛作为一个条件。如果家里穷得叮当响,烧了上顿没下顿,就不要心思那相亲的好事了;要是家中还有陈年草垛,谈婚论嫁自然就有优势。记得本家二大娘给大哥讨媳妇时,媒人问生活状况,她掰着手指头说:“东屋有满满的两囤粮食,家院里有两座草垛,南场上还有两座草垛。”媒人听了,满脸堆笑:“透肥,透肥!”回去找女方一反馈,这婚事就成了。
堆放草垛的地方,曾是我童年的乐园。山沟里长大的孩子,比不得城里娃幸运,甭说玩滑梯,连见都没见过,能够嬉耍的也就是跳跳绳、打打瓦,下雨了在小沟里拦拦堑,较有趣味的是围着草垛藏猫猫。几位小顽童在几个大草垛中间捉迷藏,你追我赶,转来转去,常常跑得浑身是汗,乐得前仰后合。有时一人将一块石头藏在草垛里,其他小朋友去寻找,谁机灵,先找到,就算赢,也是别有一番情趣。草垛不仅是我的童年乐园,有时还成了幼儿的栖息地。平日里,大人到草垛附近干活,带的孩子时常不一会儿便困睡了,这时,大人即可将其放到草垛边上,用草围一下,既遮阳,又挡风,娃睡得又香又甜。隔壁的三大爷孩子多,每天晚上都要在床上一一点清人数,自己才能休息。结果有天夜里,他干活太累,没数好便躺下了,谁知第二天早上一看,十个孩子少了一个,这还了得,立马去寻,等到院子里一瞧,嗬!原来小九子昨儿晚上拱在草垛里睡了,现在太阳都照见屁股了,还在呼呼打鼾。
草垛,也是青春男女谈情说爱的好去处。那时的山乡交通闭塞,村里人的思想相对保守,姑娘小伙在生产队里干活,大庭广众之下说几句话,常被指责为授受不亲,唾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无奈,草垛空里便成了男女之间吐露心扉的平台,通过在这里卿卿我我的交流,三下五去二,就能定了终身。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草垛有时会碰到不文明的现象,比如在周围刨地瓜上了年纪的人一时内急,找不到厕所,就提着裤子一溜小跑赶到垛子旁小解,令人啼笑皆非。当然,这都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
再回故里,但见漫山遍野绿荫如盖,花果飘香,往日集体化时大场上的草垛早已没有了踪影,家院里的草垛业已罕见,煤气灶的使用,山里人的时尚观念,成为农村一道扑面而来的清新丽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