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负竞争

负竞争

事物的发展并非总是一直向上的，负竞争即向下竞争。

王安石《伤仲永》讲了一个故事，宋时金溪有个方仲永，五岁“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到十二三岁时，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泯然众人矣”。一位神诗童是如何变成平庸之辈的呢？王安石认为其咎在“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如此说来有三层缘故：一者“捧杀”。仲永作诗出名后，邑人赞誉纷至，成为邑中人家的座上宾，有恭维酒肉款待，尊客难免不有些陶陶然飘飘然昏昏然。二者为金钱所陷。邑人有以钱币求其诗者，其父觉有利可图，遍访不绝。三者名利既收，不再勤学。

负竞争在自然界及人类社会的存在，是有几种不同方式存在的。

有生存方式扭曲进化方向的。动物学认为，犬是狼在原野生存食物匮乏，追随狩猎部落人群的生活垃圾堆，逐渐接近人类，由森林狼、荒野狼、营地狼、原始犬、现代犬，长期驯化，终而成就。现在生活水平提高最快的当推巴儿狗，尽管从前它们曾有过人人喊打的不幸遭际。如今每每肉足饭饱久卧之后，伸伸懒腰，梳洗妆饰一番，扎着毛辫，戴上项圈，披挂马扎，围着主人蹦跶几下，舔舔手，嗅嗅脚，摆摆尾，搔首弄姿，作满足欢腾撒娇恭顺状即可。虽挂名为狗，早已失却了狼性犬性，而只残余猫性，甚至见猫而怯步。

有社会追求由精神趋向物质化的。大部分动物是可以做到自由恋爱遗传后代的，故动物种群在自身强壮、美丽方面不断进化，美不胜收。人类做不到，从原始部落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直至今天，人类的恋爱婚姻皆不是完全自由的，多多少少总有社会、政治、经济、宗教、伦理、道德、法律、舆论、家庭、家族、种族的考量，且这一趋势日益严重。尽管人类自觉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可人类社会却无法摆脱婚姻的某些附加因素。人类“自由恋爱”、“婚姻以爱情为基础”的提法，正是人类所缺乏的，是人类作为动物时期的性选择自由的潜意识的本能诉求。人类的某些基本愿望（恋爱自由、不烦恼），只能在动物身上实现。引发人类对于自身文明进化的怀疑批判。

有社会制度阻断向上竞争通道的。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穆来纳森《稀缺》指出：“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他们带宽不够。”当稀缺俘获大脑时，人们的注意力会集中在紧缺的事上。人们过分瞄准目标，不容易想到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自己的视野变得极为狭小，从而付出沉重的代价。印度将人分为四大阶层或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最低贱的达利特人连名称都不配有，被称为“不可触碰者”。印度穷人数量是总人口的20%，农村人口则占总人口的80%。位于印度商业之都孟买中心地带的达拉维贫民窟，方圆5平方公里内，住着155万贫民。平均1440人一个厕所。一条贫民窟贱民的命，还不如一个检测（冠状病毒）试剂盒值钱。大部分人活得远远不如一头白牛。人们只想着下一顿豆酱米饭来自何处。贫民窟的小孩能从饥饿中活下来，本身就是奇迹，何谈接受教育，改变命运。社会阻止种姓及行业间的通婚，便阻断了人才的流动和向上。

有科技修改人类价值观取向的。社会学家对于科技带给人类自身发展的负面影响不无担忧。人们不用再对阅读学习的知识进行背诵记忆，对记忆中累积的知识进行思考处理。搜索引擎帮助进行海量准确记忆，大数据帮助人们对现有知识进行分析判断给出结论。人的知识获取与思考边缘化，甚至处在可有可无的境地。读书与思考成为多余，人的价值与意义随之丧失。人类正在通过技术手段将自身推往存在价值的弱化方向。技术逐步取代人类，是通过人类需要舒服及减轻劳作实现的。尤瓦尔·赫拉利《今日简史》指出：“在这样一个充满无情竞争的世界，落后的代价谁都承受不起，所以只要有一个国家选择走上高风险、高回报的科技之路，其他国家就会被迫跟进。为了避免这样的向下竞争，人类需要某种全球性的认同和忠诚。”

向上竞争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在滞后效应中才能看出益处；向下竞争或出于现实考量、眼前利益、寻求捷径、减少成本、追随形势、趋同附和者，背离人类理性思考的方向。向上竞争者“临渊羡鱼，退而织网”；向下竞争者“羡慕、嫉妒、恨”。人们的深度思考存在两个方向：一是上推式思考，二是下推式思考。方向错了，越努力越容易南辕北辙。阻止向下竞争带给社会道德和文明的冲击，选择正确的社会发展竞争方向，文化的理性是一种挽救社会下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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