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生 | 好人李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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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李德全

文|张家生

李德全,今年七十有五,属猴,一九四四出生,东李营人。他个子不高,长着一双小眼睛,脸上成天跟弥勒佛似的笑着。他见人不笑不说话,就是见了刚入学的娃娃们,脸上也呈现出关切的笑容,总少不了夸奖两句:“看这娃长得多好,将来定是大学坯子。” 如果同路几个人一起行走,原来走在前面的他,会让开人,叫别人走在自己的前头,自己随后跟在大家后头;要是走在同一条小路上,迎面你走过来,他会躲在路的一边,笑着看着你走过去了,再回到正路上去。

他有一个闺女两个儿子,闺女叫春花,大儿子春生,二儿子春喜。闺女是个头生,嫁给西李庄一家姓郝的人家,日子过得也差不多。两个儿子先后高中毕业后,就到南方打工去了。儿子们人好、本分,听说大儿子是一个工厂的高管,二儿子是一个工厂的老板,每次回来,都是小车来小车去的。春节期间,带上礼物,挨门登户拜年,爷哩奶哩,叔哇婶呀,喊得甜蜜蜜的。看他儿子们的举动,人们猜测,德全的两个儿子都混成了,作为老子的他,人们从未从他嘴里露出他儿子们的半点风声。要说儿子们都混得有模有样的,在家的他应该享享清福,可他没有,原来全家分的几亩责任田他还种着。穿的也不咋的,在人们的印象里,德全老汉没穿过什么新衣裳。他穿的虽旧,但不邋遢,干净整洁。春花娘针线好,补补丁的布块和线与原来衣服的颜色是一样的,要是不注意的话,你会看不出那个补了补丁的地方补了一块补丁。他有新衣裳,闺女儿子们哪一年不给他买两套,他都叫春花娘折叠得整整齐齐齐地放在箱底了。他嫌他们买的太新款,四个兜的,要么是胸前大敞口,据说还要打领带,庄稼人能穿出去!在心里埋怨闺女儿子们不会过日子,不知道挣钱不容易。当个人不能太“过”。比如穿衣裳,做庄稼的打扮得四不像,会招来非议,招来非议就会招来嫉妒,招来嫉妒就会招来嫉恨,招来嫉恨就会招来........人不离俗点好,他不知道还有“低调”这个词。

德全父亲李子善在世时,也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他一辈子没吸过烟,一辈子没喝过酒,没跟人红过脸,抬过杠,说话小声小气的,一辈子没得罪过一个人。

听老辈人说,娶春花娘的时候,正好不远的邻家办丧事,两边都请了鼓手吹打,两边都“砰砰啪啪”地放鞭炮。一个又聋又瞎的要饭老人,由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拉着,拎了一捆阴纸,本来要去给那办丧事的人家吊孝,村里一个善作恶作剧的年轻人,故意指派不谙事故的小孩拉着瞎子,拎着阴纸来到子善门前,瞎子睁着无光的白眼,仰天大哭。子善的族人怒不可遏,顺手捞起棍棒,就要打老人和小孩。子善劝住了:“息怒,息怒。咒一咒十年旺。”一般上门要饭的,子善给个三毛五毛的,这次破天荒给了老人和小孩二块钱。当时人们都说:子善这个人真能忍。

子善老人弥留之际,他把已经有了闺女儿子的儿子德全叫到床前,拉着儿子的手说:“我要走了,有句话我想给你再罗嗦罗嗦,和气生财,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记住了吗?”儿子点点头。老人不放心,要他儿子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儿子按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小,老人没听多清,伸出干瘦的手,要儿子给他再说一遍..........

二千年初的一个夏天,老天爷似乎格外照顾庄稼人,雨下得特别及时。收罢麦,种上小秋,随即下了一场雨,庄稼苗刚刚破头显得有点旱的时候,一天夜里,风不动,雷不响,生怕影响了人们的休息,又下了一场雨,雨不大,跟上次一样四指雨。庄稼人平时舍不得吃舍不里穿,可是种庄稼舍得花钱,底肥施得足,庄稼苗子提线似的,抽着往上长。看着庄稼苗的长势,用庄稼人自己的话说:有看极了。

德全老汉种了六亩多地,分两块,一块在村西,一块在村东。村东一块二亩多种的是苞谷,村西一块三亩多种的是黄豆。雨前几天,他主要在村西那块地里拾掇,能锄的锄,能薅的薅。黄豆苗稠的地方,他也间苗,四指远一棵,能拉住手就行。路过的人看见惊奇地问:“黄豆也间苗!?”他解释说:“黄豆苗稠了,光哄秧子不结角。”人们这才醒悟过来。德全老汉是个老庄稼筋,能预测到种啥庄稼收成,种啥不收成。譬如说种芝麻,夏至在月头,不种芝麻也吃油,年年屡试不爽。人们种庄稼向他看齐,他的地里种啥庄稼,人们跟着也种啥庄稼。似乎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无限的号召力。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人们起来看看天,天水晶般的蓝。墙角青草叶子上挂满了露水珠,微风中,树上的水珠子扑扑拉拉地摇落下来,滴在人们的脸上身上,清凉清凉的。雨后的空气无比的清新,休息了一夜的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夜里这场雨,从开始下到啥时间停,德全老汉他都清楚,年岁大了,瞌睡小了。刚搭蒙住眼,听见外边淅淅沥沥的声音,他不相信是下雨了。又侧着耳朵听听,直听到屋檐“扑嗒扑嗒”滴水的声音,他这才确定是老天爷下雨了。好雨。他默摸着,村西黄豆地也锄了,苗子也间了,要拾掇的就是村东挨着南北向排水渠西边的那块苞谷地了。前晌地湿,后晌才能锄,不舍急。这天早晨,德全老汉没有像往常那样起得早,眼睁着睡不着,躺着杠杠腰也好。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春花她娘伴随着帮着,到底岁数不饶人。

早饭是春花娘做好后喊他起来吃的,小米稀饭,前天蒸的菜包子,咸鸭蛋咸鸡蛋,还有个煮豆角。吃饭时,德全老汉与春花娘商量,后晌再上地里看看。吃了饭,东边的太阳光已经照到邻家的东墙上了,春花娘在厨房里涮锅洗碗,听见叮叮当当的响,出来时,见德全老汉扛着锄头已经走出了门楼外。春花娘问:“你不是说后晌去? ”  “在家闲着也着急,不如出去转转。”  “转转你还扛锄头?” “地北头埂子上的草长得旺势,胁地里的庄稼,我这去锄锄。”  春花娘说:“涮了锅我也去。” “你也去?就那点活还不够我一个人收拾。你还不如打电话叫你闺女儿子们回来,一伙开上去?!” 春花娘白了老头子一眼,不满地说:“我没说一句,你就枪里炮里上来了。好好,我不去,在家给你包饺子。”  德全老汉转身就走 ,“嗨,嗨!等等”春花娘叫住老头子“草帽,草帽。” 德全老汉回转身接过老伴递过来的草帽戴到头上,笑眯眯往地里走了。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和谐、幽默、有趣。

德全老汉的家在村子中间,村街的北边,隔过一排房子。他走出面西的门楼,顺着小巷道往南走一截,就到了村街上,也即东西走向串村公路上。这条公路向东不拐弯一直通到乡政府所在地,向西通到西李营、王花园等几个自然村。雨后,料礓石铺就的路面不沾脚。他微笑着和街两边吃饭的和吃了饭的,与他同行的人打招呼。

村外公路两边的庄稼,黑绿黑绿的。庄稼人喜欢的就是这,满满的一肚子兴致。“老天爷好哇,知道庄稼人要雨,它就给你下了。” 走在前边的年轻人回过头问走在后边的德全老汉:“老叔,像这样的年景你经见过没有?” 德泉老汉不加思索,随即回答:“七八年夏天也是这样。” 年轻人又问:“你是老庄稼筋,看往前的收成?” “十天八天再下场雨,今年秋里没说了。” 人们高兴地议论着,充满着对丰收的希望。

大家一路说着走着,不觉走过了“十八亩地”,又走过了“老坟地”,路中间一条水沟横在大家面前。水沟有三尺多宽,原来人们填堵的新土变成了淤泥,沟里有从东到西,或从西到东来往机动车辗压的车辙里积满了昏浊的泥水。它的上边就是那条南北向的排水渠,渠里的水浅浅的慢慢地贴着渠底向这边流着,由于受到填堵,在路的北边形成了一个簸箕大的水坑,水坑里的水又顺着车辙的周边或穿过车辙形成水窩的中心,看似不动,实则在动地流着。

修这条路的时候,这个地方准备建座桥,由于资金不足,人们把原来七十年代打深水井剩下的两截水管子推过来,垫到这个地方,井管子受不住东李营、西李营、王花园等几个自然村手扶拖拉机,小四轮的日夜辗压,井管子早已坍塌,人们想再找井管子,找遍了村里旮旮旯旯,再也找不到了。人们只好挖过旁边的土,重新填补了这个烂管子的地方。夏秋雨水多,这条水渠承接上游上百亩地的排水面积,大雨过后,在填过土的地方,又冲成了一条沟,人们用烂砖破瓦的又给它填堵上了。填堵不是个办法,来年夏秋一过,又冲毁了。为填堵这个口子,德全老汉把家里盖房剩余的两捞车烂砖也拉过来用上了。

他曾经给他这个自然村在行政村当副村长的德六说过:“六子,最好还是修座桥。” 德六答应说行,得给村里其他干部商量商量。现在的干部真忙,今天往乡里开会,明天出外学习,一晃过去了几个月。德全老汉再见到德六的时候,仍笑眯眯地问:“六子,修桥的事商量了没有?”“再商量商量。”德全老汉估摸着这里边有难办的地方,提议:“六子,不行了咱兑钱把这座桥修起来。”说这话的时候德全老汉在心里说,钱兑不够的话,他可以多掏几个。他盘算过自己手里还有几个钱,要是再不够的话,给春生春喜打个电话过去,叫他们兄弟们也凑几个。他还盘算过,以自家的经济势力,他一家也能把这座桥修起来。不过这个话他不能明说,自己不在头不在尾,啥事不能绕过干部,弄不好出了钱,干部也得罪了。

听了德全老汉说兑钱修桥的事,德六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老哥哥,别舍急,我们商量商量再说。”

桥塌后这些日子里,曾经有些不知底细的人,开着汽车坐着小轿车路过这里,想试着开过去,谁知一下去,就上不来了,三五个人,你推不上来。有几回叫德全老汉遇上了,他从村里叫来大马力四轮拖拉机,屁股后套上钢丝绳,冒着黑烟,哼了半天,才把陷进淤泥里的车拉上来。这些路过的人,不知道咋感谢德全老汉,掏烟他不吸,给钱他不要,他只要他们给四轮拖拉机司机个油钱。他说他不是做生意的,帮个忙,心里快活。说着望着他们笑。“出门不容易,咱咋能还要他们钱?!”

看着沟里的淤泥和车辙里积存的污水,德全老汉叹口气,再见六子,听听他们村干部啥口气。再不行的话,他已经想好,今年春节,叫春生春喜他们早点回来,由他们弟兄俩主事,把这座桥修起来。

同行的人,地在排水渠东边的,早已大步跨过去了,德全老汉这二亩多苞谷地紧挨着排水渠西沿的地块里。排水渠西沿是一条小草路,他顺着这条小草路可以把自己这块地里的每一棵庄稼苗,从南到北像大阅兵一样把它们一棵棵检阅。他今年又换了新品种“神农新一代”,说明书上介绍,如果水肥跟上的话,一亩地见个一千七八百斤不成问题。去年种的“郑单958号”也不错,就这二亩多一点地,打下来的净籽就有三千多斤,你说喜人不喜人。他知道这块地从南到北三十五丈,用他的步子量,足有二百八十多步。每次来他沿着这条小路,迈着稳稳的自信的脚步,不知步量了多少次,多数步量二百八十多步,有时二百九十多步,可能是中间看庄稼苗分了心,数错了。地里还湿着,地北头与邻家地的隔埂上有草,上一次锄完这块地时天已经黑了,准备第二天再来,谁知叉巴住了,村西那块黄豆又急于要间苗,只顾忙活那边,这边就搁下了。

地北头的地埂上,有扁子草,野蒿子,苜蓿。大扁子草铺摊子大,爬得远,根也扎得深。他先用手薅,薅完再用锄头锄,挖出的草根擞擞扔在一边。忙完这些活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显示着夏天特有的炽热,他顺手用搭在脖子上的手巾抹了把脸上的汗,忽听得从什么地方传来“嗨哟,嗨哟。”的声音,德全老汉抬起头,朝有声音的地方望去,嗨,可能是过路的车又陷进淤泥里了,这一阵子,自己只顾薅草锄草,没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大概有一阵子啦!得过去瞅瞅,要是推不上去,还叫那台大马力拖拉机过来拖上去。坐车的人都有急事,时间不能再耽搁。想到这,德全老汉真的比当事人还急,锄头上的泥也顾不上擦,顺着渠沿这条小路向南走来。

这时顺着这条小路从南面迎面过来一个人,刚好在路的一半的地方相遇了。德全老汉才看清来人,四十来岁,穿戴相当讲究,高挽着裤腿,整洁的衣裳上溅满了泥星子。德全老汉想着这个年轻人问他什么,笑脸迎上去,想问:“年轻人,那边咋了?”话还没出口,想不到这年轻人上来就是一耳巴子,气急败坏地吼道:“老家伙,眼叫驴毬戳瞎了,耳根里塞毬毛了......”接着抡开胳膊又是一耳巴子。德全老汉被这两耳子打懵了,这年轻人,我招你惹你了,咋这么不讲理。年轻人打罢,拖起瘫倒在地的德全老汉,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老家伙,你以后会知道打你的是谁!” 年轻人似乎还不解气,掏出手机,对着手机吼道:“李德六,叫几个人给我过来,老子的车陷在你们营东边路上淤泥窝里了。火速!还有,这里有个老家伙,你给我收拾收拾!”

只狠不轻的两耳巴子打下来,德全老汉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嘴角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一抹是血,好在他满嘴没牙,要是有牙,说不定嘴被打岔。年轻人打罢电话,头也不回,朝陷车的地方走去。

德全老汉瘫坐在地上,半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头像开拖拉机一样“嗡嗡”地直响。他看到从村里过来几个人,到陷车的地方,“哼呀,嗨呀!”一阵子,小车上去了,朝西驶去了。这时从南边顺着小路又过来了一个人,走近了,他才瞅清,是德六,他叫“六子”。六子问:“老哥,你咋啦?” “我没咋。” “你没咋,咋会是这个样?” “不知道。”

德六是领了那个打电话人的指示,来收拾德全老汉的,现在看瘫坐地上的是德全老汉,心里有些不忍,上前扶起德全老汉,不无同情地说:“咱们回去吧。”德全老汉问六子刚才那个打电话的年轻人是谁,看来他有意瞒过六子年轻人打他的事。六子说:“这个驴日的,是……”想说忽然又改口说“你以后会知道,咱们惹不起”。看德全老汉脸上一道道巴掌印子和嘴角上隐隐渗出的淡红色血水,知道那人对德全老汉动了手脚。德六撩起德全老汉脖子上搭的手巾,轻轻擦去嘴角上的血水,扛起德全老汉的锄头,要扶他回去。德全老汉忽然想起刚才那年轻人要收拾他的话,问:“六子,你真要收拾我!?” “哪里话,你是我老哥。” 说着看看周围没人“我是他的狗?!”

德全老汉深知这个“收拾”字眼的意思:文化大革命期间,红卫兵收拾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时候,胳膊扭到脊梁后,麻绳捆住手脖子,吊到大队部的屋梁上,脚不点地,打着滴溜,来个鸭子凫水。吊的人疼得妈哩大哩叫喊,一拉一下一阵子下来,叫你不死也脱层皮。现在想想头发梢子还一怔一怔的,没想到现在自己无缘无故也成了被“收拾”的对象。

六子怎能“收拾”他呢?

现在是法治社会,六子也不是那号头脑简单的“二杆子”。再说德全老汉与德六家门份虽远,但关系世代交好。德六爷爷与德全爷爷要好,据说民国二十八年,这里闹饥荒,德六爷爷一家几口人揭不开锅,德全爷爷家过得比较好一点,听说德六爷爷家的事后,不说二话,扛了一布袋粮食过去。德六的奶奶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第二年粮食打下来,德六爷爷满满装了一布袋扛了过来。德全爷爷知道德六爷爷家剩下的粮食不多了,往后一家喝西北风?本来给德六爷爷家的粮食,德全爷爷就不准备要了,亲帮亲,邻帮邻,谁家没个缺脚把滑的。又叫德六爷把粮食扛回去了。“吃了算了,往后,粮食不够吃,只管来拿。”

解放后,德六与德全虽说同辈,但岁数相差很大。德六与儿子春生岁数差不多,他俩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德六不时来家找春生玩,德全与德六兄弟们,有时捣两句笑话。说是同辈,德六却把德全老哥当作长辈看待。这几年春生打工在外,德六在家,春生每次回来,家里不回,先到六子家坐坐。有几次电话打回来,说吃晌午饭到家,春花娘饭呀菜呀都拾掇好了,一等二等就是不见春生的影子。春花娘埋怨老头子:“死脑子,你不会用手机再问问。”原来春生早回来了,先到六子家,六子死里活里不叫走,说吃了晌午饭再回去。

德六不好意思细问德全老汉那年轻人刚才对他怎样了,看着地里黑油油的苞谷苗子,用话叉开:“老哥这庄稼做哩,咱们营,我扳指头算来算去,就数你的庄稼做得好。春生春喜两侄儿也争气,混得叫人眼气。”德全有气,经六子这样一说,心里似乎好受多了。不过他一直没吭气,脸上仍笑笑的,但这笑的表情有些勉强。

德全老汉催促德六:“六子,你有事,你忙你哩。我没事。”说着当着六子的面踢了踢脚,甩了甩胳膊,嘴没事,嘴要是有事,连话都说不成了。德六看他这个样子,才放心地走了,走了没两步,回过头说:“老哥,晚点我再去看你。”

德六走后,德全老汉觉得脸上由火辣辣变得火刺刺地疼,摸了摸嘴角,还有淡淡的血水。外地人没有这么恶,是本地人,又不认识,德六认得,可是德六却说,“咱们都惹不起。”  那个年轻人是个干部,不然的话,他咋能指挥得动六子。他见过干部,乡里书记乡长下来检查工作,要是遇上了,热情地跟他握手,大伯长大伯短的;他还见过县长,县长没有官架子,先称老哥哥,掏烟点火小意得很;市里,省里,中央那些大干部,他也见过,是在电视里见过,他们一个亲政爱民,叫人看了感到很亲切。说年轻人是个干部吧,看他蛮横的那个样子……

太阳当头。远处回家的人向他打着招呼:“回家吧。”德全老汉嘴里应着,他心里有数,他不跟他们结队,要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回去。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张家生,微信,青山绿水。河南邓州人,市刘集镇退休教师。闲暇无事,信笔涂鸦,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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