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吴燕妮作品 | 千颗玲珑是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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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小暑过后,岭南的水果龙眼便陆续成熟。每年的这个时候,父亲是忙碌而欢喜的,因为我家果园里的龙眼又到了收获的季节。在我的记忆中,最好吃的水果,莫过于家里父亲种的龙眼果。
今年龙眼成熟之时,父亲却病倒了。
我和姐妹们回家看望父亲,看到后院满园郁葱的龙眼树上,成熟的果实一串串挂满枝头,把树枝也压弯了。由于几天连续下雨,熟透了的果实已经开始裂开。我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着急,这龙眼果园可是父亲最看重的,是他一年的忙碌和寄望所在。一年来的养护,修剪、除草、施肥……每一项父亲都毫不马虎。别人的果园施的是化肥,父亲却坚持用农家肥,为的是果子好吃。园里的十多株龙眼树是父亲二十多年前种下的。记得在1999年的冬天,南方的家乡遭遇了一场严重的霜冻,辛苦培育了几年即将开花结果的龙眼树全冻伤了,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将果树从基部截去。当年我在省城的农业学校读书,受父亲之托,我从学校带回优良品种的龙眼苗,和父亲一起把良种接穗嫁接到自家龙眼树上。几年后,经父亲精心养护的龙眼树终于开花结果,嫁接过的龙眼品质不错,果肉清甜多汁,尤其是早熟的那几株,果甜,个儿大,每年都挂很多的果。
这些年,每当龙眼成熟之时,父亲便为摘果、卖果而忙活。通常是弟弟上树采摘,父亲在树下接应,母亲则负责把果子分拣好,用绳子扎成齐整的一把把,由父亲挑到市上去卖。每年父亲都会留下最好吃的龙眼果分送给左邻右居,自然也少不了几个女儿一家人吃的。在家乡,龙眼最是平常不过的水果,父亲的龙眼果,每年都让我和家人们大饱口福。我们没有多想父亲种果摘果的艰辛,对父亲给予的龙眼果,总是欣然受之。
今年果熟之时,适逢父亲卧病不起,弟弟夫妇又忙于工作无暇顾及果园。然而果熟不等人,不及时摘卖,父亲半年的辛劳就要白费。我们姐妹几个都很着急,小妹灵机一动,提议道:“如今很多人都在微信卖东西,我们也可以在朋友圈卖龙眼果啊。”一语点醒!朋友圈的传播力量果然强大,我们将卖果的消息发出之后,不到半天就接到了一百多斤龙眼的订货。销路不愁了,可是谁去摘果呢?这又是个新难题。姐妹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最后大家商定,我们早起赶在上班前把龙眼果摘下,下班后再去送货。
天刚蒙蒙亮,我和大姐、小妹就来到了父亲的果园。二十多年的龙眼树,有的已长到两层楼那么高。今年是大果年,龙眼挂果特别多,一串串缀满了枝梢。我看着我家的果园,高高的龙眼树上,千颗玲珑,昨夜的雨水把树干淋得湿透,看上去滑溜溜的。我和大姐对视一眼——这怎么爬得上去?虽然小时候爬树是家常便饭,但是近二十年没上树了,我此时完全没了当年的敏捷和勇气。小妹看我和大姐踌躇不前,哈哈一笑:“看我的!”她脱下鞋子,双手攀住树干,“蹭蹭”几下便爬到两米高的枝丫,她的右脚突然滑了一下,我和大姐连声嘱咐她:“要小心!”小妹胆大,小时爬树像猴子一样机灵,但毕竟也是多年没爬树了,她调整了身体的重心,先一只脚慢慢地踩上去,确定落在树干可承受之处,站稳后再往上移。越往上爬,树干越细,越是考验胆量,小妹也是踩得小心翼翼,最后她选择一个稳妥的地方停下来。我把箩筐和用一根长竹竿特制的摘果工具——“果夹”递上去,小妹把箩筐挂在旁边的树丫上,然后平衡好身体,伸长手用“果夹”把树上成串的果子夹断放进箩筐。树高枝长,小妹爬上这桠又攀到那桠,她在树上爬上爬下,步步惊心。我和大姐在树下接应果筐,心里一直捏着一把汗,要知道这么高的树,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可不是玩儿的。
家乡有句古话:“果子好吃木难上。”说的是吃到好吃的果子,却不知道上树摘果的艰难。人爬上高高的龙眼树采摘,是需要胆量和技巧的,我家姐妹中也只有小妹这个“女汉子”干得漂亮。她在树上捣腾了三个多小时,摘下一百多斤龙眼果,由于长时间高度紧张和疲劳,落到地上后她的两条腿还一直在打颤。
在我的记忆中,如男孩一般胆大调皮的小妹,打小爬树的高手,做姑娘的时候她还经常在夜晚爬树摘果。还记得在那龙眼成熟的夏夜,躁热得睡不着,我和小妹到天井乘凉,我们躺在竹椅上聊天,姐妹俩总有讲不完的话儿。夜深了,我们也讲到口干舌燥,小妹侧过脸问我:“你想不想吃龙眼?”我说:“黑麻麻的,摘什么龙眼?”小妹指着天上的月亮笑道:“这不是有月亮光嘛!”她从竹床上一跃而起,我们走到屋后的果园,那个晚上的月亮又圆又大,月光像水一样倾泄下来,静悄悄的果树沐浴在一片清辉之中,隐约可见树上挂着的一串串果子,微微泛着淡黄色的亮光,在黑夜里,我们也能闻到那清香的甜味。本来可以打手电筒的,但是我们不用,怕光亮惊扰在后院一楼睡觉的父亲。已经是大姑娘的小妹,爬树的本领可一点也没有“退化”,她手脚并用、动作敏捷地爬上那一株果子最好吃的龙眼树,就着朦胧月光,摘下几串抛给我,我欣喜接住,内心有一种偷东西的紧张和刺激,仿佛又回到儿时偷摘邻居家龙眼果的场景。小时候嘴馋,家里没有种龙眼果,邻居家的院子里有一株巨大无比的龙眼树,诱人的果子低垂到院墙上,在围墙的这边,只要把手伸高就能摘到。但是围墙的那一边,我的五叔婆整天坐在院子里头,她老人家眼不花,耳不聋的。有一天午后,我看到五叔婆坐在竹椅上打盹,似乎是睡着了。我抵不过那甜蜜龙眼果的诱惑,蹑手蹑脚地溜到墙脚下,举起一根用竹竿自制的“果夹”,瞄准树上那串又大又圆的龙眼果,“咔嚓”一声脆响!也许是动静太大惊扰了五叔婆,又或许她根本没有睡着,就听到院子里头一声大喝:“哪个偷果?!”我吓得丢下竹竿就逃,果也不敢捡了,一溜烟跑出老远,心儿几乎跳出胸膛,还担心五叔婆会不会追上来。那是儿时的我唯一的一次偷果行为,却以狼狈逃跑告终。那些年,五叔婆的龙眼果年年结满树枝,但我到底没有吃上哪怕一颗。
“姐,我摘的够多了吧?”小妹在树上低声问我,把我游荡的记忆丝线扯回。我连说:“够了,够了!”然后我们把摘下的果子搬到后院,坐在清凉的水池边剥果吃。经月光夜露浸润的龙眼果,薄而脆的果皮带着润泽的水气,轻轻一剥就露出透明的、闪闪发亮的果肉。放进嘴里一咬,新鲜的果肉溅出清凉甜美的汁水,甜蜜的果汁和芳香一涌而来,在口内旋留片刻即滑下喉咙。我和小妹吃得停不下来,直到把肚子吃得饱饱的,才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记忆里,那是我吃过最新鲜、最美味的龙眼果,不仅仅因为那是父亲所种,我们可以尽情享用的水果。关乎童年,我们并没有太多对于美食的回忆,而那个夏夜和小妹爬树摘果,我们在月光下大快朵颐的惬意,深深地刻印在我美好的记忆里,且多少弥补了幼年时只能望果兴叹的遗憾。
作者简介:吴燕妮,女,广西梧州岑溪人,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文字,爱花草,把生活点滴感悟化于文字。作品散见于《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三月三》《西江月》《红水河》《广西工人报》《梧州日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