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兴｜送 花
送 花
文/全兴
老辛是矿工子弟，虽然父亲是矿领导，但他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作派。高中毕业后，他在矿上干了几年后。就逮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考上了个委培生。四年学成归来，“荣归故里”，身价倍增，镀金再加上勤奋，从此他一路开挂，从政工到经营，从经营到政工，再从政工到经营，一路闪转腾挪，终于在公司被重组前完成了自己人生的最后冲刺，闯入了公司高管行列。
虽然被兼并，他从不自卑，与外派的高管相处得比较十分融洽，没有一点违和感；虽然他位居高管，但他从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对待外派员工和“土著”员工都一视同仁，不像那些换了身价、变了心的人，颐指气使，“土著”员工都送他们一个外号——“二鬼子”。
老辛就这么兢兢业业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十五年，无论分管业务怎样变化，他都是干得风生水起，上面连连夸奖，下面赞不绝口，就连当地政府各对口局委，提起老辛，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俗语说得好，船到码头车到站。人在职场，身不由己，无论职位高低，都有卸甲归田的一天。虽说老辛工作无可挑剔，人缘口碑都是没说的，随着他内退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继续续聘的可能性基本没有。虽然他还像平常那样勤勤恳恳地工作，但他早早地把办公室的物品清理得一干二净，时刻准备着打道回府。
每天与他打交通的老伙计们，都能感到他近段研究起了心理学和诗词，在客来迎往、推杯问盏中，话风大变，从他的话语中，时不时地有柳永、苏轼的话题，既在意外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说着说着，上级的红头文件已经公布了，这一批的内退人员名单上，他是榜上有名。在内部协同办公网上，人事任免中这个阅读量第一的热门公告，他第一时间看到文件后，第二天的早会上，就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过了二三天，在上半年的最后一天，公司专门组织了一个告别会，对他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
会一结束，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让他依依不舍的机关大院，是不是泪洒相思地，我不得而知。当我第一时间得知“官宣”后，就拨通了他的电话，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也许正是他也当时的写照。
虽然不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在他心中也许“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毕竟“多情自古伤离别”，他的挥手告别，在同事的心中还是“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当一些没来得及见面道别的同事碰面时，都感慨，这一别，再相见都很难。有的说，打电话联系，等十天后回来再约；有的说，这两天外出，等回来再说。一种“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的期待。
当我放下电话时，想着老辛的匆匆离去，想着同事们的关切，我也有一种“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感慨。
当我的思绪还没有结束时，老辛的两位美女部下，轻轻地推开了我办公室那扇半掩的门，并以汇报的口吻说：“请指点一下，老领导离别，心里很难受，想表达一下谢意”。我说：“我也在想咋表达哩！”
一个美女说道：“带着水果去表示吧，一来联系不上，二来有点情意不深”；另一个美女接着说：“带点特产去吧，一来俗，二来都是一个地方的，特产不特，没法表白。”我回应道：“谁说不是呢？
两个美女都夸奖道：咱单位就你会来事，我们听你的。感情表达，及时才能保鲜，等他从外地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刚离职，他也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清静两天也很正常，要说他现在到外地，肯定是一种推脱，咱也理解，但不表白，心里总是很难受。一辈子遇到好领导，是一种福份。你一定要支支招。
我也说起了心里话，“我也是一样的心情。想想前些年，一位内退的领导，正在与客户洽谈业务时，突然接到明天到站休息的电话通知后，没有一点心里准备，一下子懵了，立即连夜整理衣物，第二天草草走人，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怅。之前几天，几个朋友在喝酒时，他还掐指盘算，再有一年就要内退，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提前了。”
“辛总还有错，单位还专门组织简单的告别会，还算有点人味！现在快内退的人都是提前把私人物品准备好，到点走人”我继续感慨。
我一边感慨，一边考虑如何表达。这两位美女可没有了耐心，“赶快说呀，支支招，我们都心急火燎的。”
我的感慨被打断，招也想出来了，轻轻地说“那就送花”，这四个字一出口，两美女都点头称是，“好好”脱口而出。
这两个美女一连赞叹，一边建议“这样既浪漫又有情味，最好有点情调再加上神感，效果会好点。”
我们分头行动，选了几家花店，档次不行，只好联系了一家上档次的鲜花店，午饭后一起选花。
到了花店，我们一边选花，一边感慨。
一个美女说，一定要康乃馨，花色多样且鲜艳，气味芳香，象征着健康和美好，她的美让人心碎。一定要把辛总的细腻之美、柔情之美通过康乃馨表达出来。
另一个美女说，一定要有百合，她象征着纯洁、高雅、财富、荣誉和神圣。祝愿辛总内退的生活一样是“百事合心”。
我说一定要有向日葵。向日葵象征着太阳、光明、活力与健康，一定要把辛总积极向上的状态和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给体现出来，只求在他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是一种追求光明的积极乐观的人生。
花店女老板一边忙着插花，一边建议道：玫瑰花是不是也要一点。她说：“玫瑰花是表达爱的通用语言，而且不同的颜色和数量代表的意义不同。其中红玫瑰代表着热烈的爱情；黄玫瑰表达纯真的友谊和美好的祝福；紫玫瑰传递着浪漫的情怀和高贵、忧郁的情感；白玫瑰预示着纯洁，出淤泥而不染。
我说“那就黄色的紫色的和白色的搭配着”。两个美女插话道:不能太多，弄不好，嫂子会多心的。
我嘿嘿一笑，“你别说，还真得注意一点，我都遇到过这事。去年，我爱人生日那一天，她收到一束鲜花，没有寄语和署名，她先问孩子和他的女朋友，没有寄，再问我侄女，没有寄。心想，可能是我想制造点浪漫，一问，我说没有，她也就没在说什么了，可当我瞪醒过来后，我心里五味杂陈，是谁给她寄的？好几天，我心里都不是滋味，也在暗暗地打听，是谁给她寄的，这年头，这把年纪，还会有这事？直到她远在外地的外甥女，告知了一切后，我心里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在那束花，玫瑰不很多，要是多，你们这些女同志能否理解到一个男同志的心情。”
三个美女都抿不住嘴，嘿嘿地笑。
我接着说，“为了不让嫂子多想，多弄点郁金香。郁金香是体贴、善良、聪颖、博爱、富贵、能干、高雅的体现。紫色的，是最爱和无尽的爱，代表你是我最疼爱的人；白色的，是纯洁清高的爱情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粉色的，是永远的爱；黄色的，是开朗；双色的，是美丽的你和喜相逢；红色的，爱的告白以及浓烈的爱意，比较适合送给母亲和自己最亲爱的人。
两位美女都说，那就紫色的，黄色的，混搭。
选过花后，我们又对花带、花泥进行了优选。以使心意表达更上档次，更有情意。
我们特意给花店老板交待，你先给他联系，看他是否在家？如不在家，送到哪儿？称呼上一定要用“辛先生”。
花快插完时，两位美女把老辛的电话和地址发给花店女老板，让她给老辛联系，并一再强调“别称呼辛总，用辛先生”。
随着女老板拨通了老辛的电话，“喂，你好，辛先生吗”甜美的问候声发出，那么老辛的声音也传过来了，一听是送花的，连忙说，“好，在家哩，等会儿我在小区东门接”。
一听这，两位美女相视一笑，还向女老板连竖大拇指。
人联系上了，花也插好了，不能没有寄语。好在我提前想好了几句话，三个人一致同意从中选一项，作为我们的共同心愿，签上自己的名。
“笔语有字难尽知遇之恩，花心无语倾表想思情意。”
一位美女说道，“花心”两个字别让嫂子误解了，另一位美女说道：“还是用“心花”好吧。”
我连忙夸赞道，真是一字之师呀，有点曾国藩的“屡战屡败”到 “屡战屡败”之妙。两个美女听到赞美，有点得意，正准备接话时，老辛打来了电话“现在你走到哪儿啦，我正在东门等着呢？”
两美女伸出食指，放在嘴上，轻轻地吐出“嘘，嘘”，三个人心领神会，屏住呼吸听。
等老辛的话音落下，两美女笑嘻嘻地说道：“弄不清是谁送的，他不会让送到家里的，你看，他亲自到东门接花，就是怕闹出什么误会。”
女老板说道：“还是小心点好，好事也要办好，别弄的我里外不是人。”
我们都笑着说：“那会呢。”
一切就绪，三个人还有为署名不休，一个美女说写全姓名，一个美女说，只写名不写姓。最后我拍板道：“只写名字中的最好一个字，一来亲切，二来简约，三来有点神秘感。”
一看时间到了，三个人不再争论了，看到女老板送花远去的背影，我们三个人都有一种别样的幸福。
我对两个美女说道：“等明年内退了，谁会给我送花？”
两美女笑着说：“你等着吧！”
她俩这一笑，笑得我心里直发毛，让人心里发毛的不是《等着我》那个栏目，而是一个考老外的中文考题段子：“地铁里听到一个女孩大概是给男朋友打电话，“我已经到西直门了，你快出来往地铁站走。如果你到了，我还没到，你就等着吧。如果我到了，你还没到，你就等着吧。”
“等着吧”，不就是一年，不就是一朵花？
下午，我接到了老辛的电话，问道：“中午的花是不是你送我的？”我说：“来不及道别和致谢，你去外地时间又长，只好用这种方式表达敬意了”。
老辛说道：“我一看那语气，有点像你，但又不敢确定，你嫂子不断地追问，我这不得确认一下，以免误会”。
我哈哈一笑，说：“就这署名前没有去掉'你的’这两个字，要不是还真说不清哩。”
老辛也是哈哈一笑，过两天一醉方休。
作者简介
付春兴
□编辑/木子叶寒
□图片/丁洁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