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上海做美甲的北方女孩

上海时装周快结束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时尚派对。

现场很酷,不大的空间被布置得像乐队的后台。来宾穿过狭长的通道,经过铁丝网分割的空间,沿途会遇上一身黑衣,高大威武的保安。

灯光明暗交替,DJ兴奋地打碟。

女宾们化着精致的妆容,几乎清一色的黑衣黑裙,她们端着五颜六色的饮料来回走动,聊天、拍照。

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让场内的化妆师为你打造一个新的妆容。相距不远,还有几个年轻姑娘帮来宾做美甲。她们也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化着的淡妆。

一个圆脸的漂亮姑娘鼓励我尝试,我挑选了鲜艳的桃红色。

她建议我每只手留出一根手指,指甲涂成金色。这样从桃红色中跳跃出来一抹金色,活泼不沉闷。嗯,这样显得时尚段位不低。

她帮我涂了一层透明的液体,将我的手指放到台面上一个小小的,擦鞋器一般的吹风机里,冷风吹干,再涂上桃红色和金色的指甲油。冷风吹干,再涂一层透明液体、再吹干。

她灵巧地避开了我指甲的接缝处,涂得又满又均匀,速度快,手法熟练。像一个书法高手,一气呵成,指甲的表面光洁平整,闪闪发光。

我忍不住攀谈。她开朗的性格非常适合这个服务性行业。

她来自黑龙江哈尔滨,来上海不久,当天和她一起工作的另一个女孩也是北方人。

她们都是经过朋友的介绍,接到这个短期工作,参加这样的重要活动让她感到兴奋。传说中可能到场的当红女明星更是让她激动不已。

从那天晚上的派对开始,她们接下来还要工作一段时间。

如果有人感兴趣,走进来,不论是明星、媒体还是路人,她们都会帮助对方试用指甲油。

色彩绚丽的饮料,灯光,音乐,漂亮的女宾客……这就像她的梦想。

“我特别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只是机会不多。”她眼里闪着光。

“你平时是在美甲店工作吗?”我问。

“在美甲店打过工,但报酬太低。像你这样比较简单地涂一下指甲,顾客要付100块,我们只能拿到10块钱。”她说。

“所以你现在是自由美甲师啰?”

“对,自己做。如果客人需要,我们还常常去她们家里帮她们做。”

“是不是就像河狸家那种,很多美甲师在一个互联网平台上,然后和顾客约?”

“嗯,差不多,但河狸家要求我们去公司,比较麻烦。”

“如果没有这些平台,你到哪里去找客户呢?”

“现在主要是朋友介绍,没有店面就是生意会差一点。”

“那为什么不租个店面开美甲店呢?”

“上海房租太贵了!”

“你不如自己开一个微信公众账号,分享一些美甲知识,也会带来顾客。”

“这样的账号很多,我在考虑做一个。”

……

她帮我做完了美甲,桃红色的指甲在灯光下顿时时髦起来,手上的皮肤看起来也白了许多。

一闪一闪的金色的光芒,让我心生喜悦。

我和她互相加了微信,她表示可以上门帮我做指甲,价钱不到100元。只有那些复杂的,比如水晶啊,贴片啊什么,价格就更贵一些。

她建议我把指甲留长一些,做法式美甲。

她从北方城市来到上海。

在美甲店打工赚钱太少,自己开店又没有资本,于是她成了互联网时代不断膨胀的一个群体——自由职业者的一员。

有一定技能的人,不再依附于某个平台,可以像优盘一样即插即用。

美甲这件事,还从来没有被我重视过。

我只记得,2013年底,露华浓退出中国。业内评价这个品牌在中国得得失,发现它们多年以来的明星产品是指甲油。

在中国这样一个“护肤大国”,彩妆的使用比例尚且不高,指甲油自然更是非常小众、乃至冷门的彩妆品类。

只听说蔡依林是个美甲狂热症患者,疯狂折腾自己的指甲,一段时间不做美甲就会崩溃。范冰冰也很爱涂。

还有,我曾一度常去的一个办公园区,恰好是河狸家的总部所在地。办公室楼下,电梯里,总有年轻、长相不错、穿着新潮的女孩,拉着几个抽屉似的拉杆箱,来来去去,忙忙碌碌。

去年,Dolce&Gabbana出了指甲油。鲜艳的大红色,与这个品牌浓墨重彩的意大利风格一致。涂上指甲油的女郎,平添了几分妩媚和性感。

当时我的猜想是,Dolce&Gabbana出指甲油,大概就像很多其他品牌出香水一样,目标是年轻的顾客群。

这些人或许没有财力买下一条Dolce&Gabbana的裙子,却可以买得起一瓶指甲油,来满足自己拥有这个品牌的梦想。

一个叫O.P.I的美国品牌据说是这个细分行业的领袖。

美甲,在富裕国家早已是一个不小的产业。

2015年,《纽约时报》发布了长篇调查报道,针对的正是美国的美甲师群体。报道在美国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调查发现,在美国从事美甲师工作的人,通常都是少数族裔。韩国人在这个生态链中占据了高层,许多美甲店老板是韩国人,而韩裔美甲师也通常处在比较高的层级。

种族歧视和不平等待遇司空见惯。

调查披露,美甲师的薪水低得离谱,新入行的美甲师拿不到薪水,甚至要付100美元给老板作为培训费。

当时全美有17000家美甲沙龙,2012年,纽约城中有2000家美甲沙龙,比15年前翻了两倍。

残酷的竞争导致低价,在明亮漂亮的美甲沙龙背后,是大量薪水微薄,生活毫无希望的少数族裔、非法移民在为低价买单。

更可怕的是,美甲产品中有三种化学品和最严重的健康问题有着关联,它们是邻苯二甲酸二丁酯、甲苯和甲醛。

调查中的许多美甲师都出现了严重的健康问题,如呼吸困难,流产的情况频频发生。

因为需要附着在指甲上,还要制造出光亮的效果,今天,还没有一种技术,可以让指甲油做到绝对安全。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受监管较多的国际大品牌指甲油,会比小镇夜市上气味刺鼻的劣质指甲油安全许多。

不过,今天写这篇文章,我并不想探讨这个职业与健康的关系,就像教师容易患咽喉炎,理发师胃不好,我这个写稿的人常常眼睛疼差一样。

我看到的是,在美国美甲能够成为一个巨大的产业,中国的未来可能也是这样。

这个浩瀚的市场上,对美的需求是惊人的。而渴望从事造美事业的年轻人,甘愿来到离家千里的地方,承受没有固定收入的不安的状态,愿意在上海这样巨大的城市,花两三个小时坐地铁来回,为顾客提供上门服务。

而像河狸家、58到家等等这些互联网平台的生长,为这些人提供了生意的机会。

除了美甲,美发、按摩、化妆等等一切这样的服务,都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展开。

中国有数以亿计渴望变美的人,也有成千上万的人,将“帮人变美”当成自己的毕生的事业。

互联网将她们的热情和梦想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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