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的“女子”不指“女人”

对《论语·阳货》中的“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一章,诸多文言译本都把其中的“女子”译为“女人”,有的译为“只有妇女和小人是很难养活和对付的,对他们近了就会无礼,对他们远了就会怨恨。”有的译为“只有女人和小人难于和他们相处。亲近了,他们会不恭顺;疏远了,他们会怨恨你。”有的译为“唯独女子和小人是不容易供养的,亲近他们,就会不礼貌;疏远他们,就发怨言。”还有的译为“只有女人和小孩是不好养活的,近了就会无礼,远了就会怨恨。”说这就是孔子“歧视妇女”、“辱骂妇女”、鼓吹“男尊女卑”的罪证。这种说法是否符合历史真实呢?请看下面的分析。

第一,从情理上看。孔子三岁丧父,家境艰难,是母亲身负千斤,日夜操劳,一手把他和同父异母的残疾哥哥抚养成人的。孔子长到十九岁,母亲给他娶亲。其妻十分贤惠。就在孔子二十四岁那年(一说孔子十六七岁丧母),早年孀居、含辛茹苦的母亲竟然一病不起,与世长辞。一心想反哺相报让母亲享享清福的孔子和贤淑媳妇亓官氏的孝心却永远无法得以实现了。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之恩,昊天罔极!孔子的悲痛,简直难以言喻。后来,凡是别人家有丧事,孔子前往吊唁,由于见场思亲,心中悲伤,人家招待他吃饭,往往食不下咽;回家以后,仍然一直闷闷不乐,唱不出歌来。孔子就是这么一个富有情感的人。

正是由于孔子的幼年、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一直是在慈母和婚后的贤妻身边度过的,特别是年轻孀居的母亲——颜征在,孤苦伶仃,葬夫养子,克勤克俭的一言一行,一直使至善至孝的孔子永远难以忘怀。因此他时时刻刻不忘母恩和妻情,呼吁人们要敬母爱母,倡导从物质上精神上好好孝敬父母,乃至主张为故去的父母“守丧三年”。恐怕这与他的家庭环境、家庭教育、痛苦经历,以及个人品德不无关系。试想,这样一位至贤至明的圣人,他会一反常态,忽然干出“歧视妇女”、“辱骂妇女”、鼓吹“男尊女卑”那种违情悖理的事情来吗?他会无缘无故地连自己的女性先人……祖母、外祖母、慈母,以及贤妻和女儿都一块辱骂吗?不会。因此,那种无中生有,说什么“男尊女卑”的祸根就出在孔子身上的谎言,均不可信。

第二,从常识上看。据考证,孔子在《论语》中共说了十八个“女”。实际上这十八个“女”都是“通假字”,都通“汝”,都读“rǔ”,都不指“女人”,都是代词。比如“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论语·八佾》)译为“孔子对冉有说:'你不能劝阻他吗?’”这里的“女”通“汝”,读“rǔ”,译为“你”,是个代词。再如“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论语·雍也》译为“孔子对子夏说:'你要做君子儒,不要做小人儒。’”这里的“女”通“汝”,读“rǔ”,译为“你”,是个代词。又如“硕鼠硕鼠,三岁贯女。”(《诗经·硕鼠》)译为“大老鼠呀大老鼠,伺候你们这么多年。”这里的“女”也通“汝”,读“rǔ”,译为“你们”,是个代词。由此可见,忽视春秋时期文言词语的“通假”用法,误读、误解、误译“女子”(汝子,rǔzǐ)为“女人”,是孔夫子蒙受两千多年不白之冤的主要根源。

第三,从分工上看。春秋时期指“女人”的词是有分工的。

(一)春秋时期,“子”,既可以用来指男子,又可以用来指女子。比如“以其子妻之”。(《论语·公冶长》)译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这里的“子”译为“女儿”,是个名词。由此判断,春秋文言中如果出现“妻子”这个词语,用现在的话说指的是“妻子”和“孩子”二人以上的亲人,并非现代文里所指的“妻子”一人。这是文言文中单音词居多的一个特点。

(二)“女”有时特指未婚的“姑娘”。比如“窈窕淑女”。(《诗经·周南》)译为“文静美丽的姑娘”。这里的“女”,译为“姑娘”,是个名词。《论语·微子》中记载的(不是孔子说的)“齐人归女乐”中的“女乐”,指的就是“由八十名美丽姑娘组成的歌舞乐队”,而不是“由八十名健壮小伙组成的歌舞乐队”。

(三)“妇”、“妇人”是用来指已婚女性的。比如“有妇人焉,九人而已”。(《论语·泰伯》)译为“有一位是妇女,另外还有九个男人而已”。这里的“妇人”指的是已婚的妇女、女人。可见,弄清楚春秋时期以及《论语》中对“子”、“女”、“妇”的定位和分工,就不会把“唯女(汝)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中的“女子”(汝子),当作现代汉语里的名词“女子”、“女人”、“妇女”来理解和翻译了。

第四,从构词上看。孔子所说的“女子”(“汝”:你们。“子”:弟子。两个词)与现代文中的“女子”构词方式不同,列式对比可知:

孔子说的—→女(代词)+子(名词)=词组(短语,两个词)

现代用的—→女(实词素)+子(虚词素)=词(合成词,一个词)

由此可见,拿现代汉语中的合成词“女子”(一个词),套两千多年前孔子所使用的文言词组“女子”(汝子,两个词)失之偏颇。

第五,从背景上看。

其一,在家里,孔子不会辱骂自己慈爱的母亲、相爱的夫人和疼爱的女儿。

其二,在家乡,孔子对乡人恭恭敬敬、和蔼可亲,不可能辱骂乡里的女人。

其三,在朝廷,当时鲁国官府没有女官,没有场合、机会和理由辱骂女人。

其四,在学校,据说当时学校里没有女性,同样没有机会和理由辱骂女人。

其五,在国外,孔子和他的几个弟子周游列国十四年,除了卫灵公的夫人南子约见孔子一次外,接待他的都是男性国君或男性大夫,同样没有场合、机会和理由辱骂女人。倘若孔子辱骂的是卫国国君夫人南子,那么,他会指名道姓地辱骂南子,而不会把有血缘关系的、没血缘关系的、中国的、外国的、死去的、活着的所有“女人”都骂个遍。再说,尽管南子名声不大好,孔子到了卫国也不可能辱骂她,因为那样会失去对卫国起码的礼节,会失去对卫国国君起码的礼节,非礼之事非孔子所能为。

其六,据《论语·先进》记载:“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这是说刚入学的时候,学生高柴愚直,曾参迟钝,颛孙师偏激,仲由粗鲁。面对愚直迟钝、偏激过火、粗鲁不逊、多嘴快舌、捣乱起哄的几个学生,孔子作为老师对他们进行批评,培养他们谦虚谨慎、严谨治学的品德,这是正常的事。孔子明明是在学校里批评学生,怎么会突然骂起与之联系甚少的女人来呢?

实际上,生活中的孔子是一位主张“人人平等”的先师。他的“泛爱众”(《论语·学而》),即“广泛地友爱众人”就是明证。事实上,孔子不但未曾歧视女人,未曾辱骂女人,恰恰相反,在家里他是一位敬母爱妻的模范,在外头他是一位尊重妇女的典范。

综合起来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的正确译法是——唯有你们几个学生和小人一样是难以教养的,要是传授给你们浅近的知识,就不谦虚;要是传授给你们深远的道理 ,就埋怨 。”这样翻译不但合乎孔子生活的背景、职务和身份,而且合乎人物的境界、精神和品格。

这个新观点一提出来,很快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同。于二零零五年九月二十八日举办的“全球联合祭孔”开幕式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北京总代表青岛泰之先生向世界宣布——“孔子一向主张性别平等”。这对占世界人口一半的三十亿女性同胞来说,是一件可喜可贺的正事、好事、大事。这对净化、充实和丰富中华民族文化宝库、哲学和社会科学理论宝库,乃至世界文化宝库,对清除迷惑误导人类两千多年的封建残余,对客观公正地评价,更新人们的思想观念,真正从人身、人权、人格、人生、人事、人际、人文上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真正实现“男女平等”的目标追求,具有重要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

那么,把妇女摆在被支配被压迫地位的“夫为妻纲”是谁提出来的呢?

考证表明是西汉“鸿儒”董仲舒提出来的,与孔子无关。那么,束缚、压迫、残害妇女的“三从四德”,即“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妇德、妇容、妇言、妇功”,“去人欲,存天理”;

以及派生出来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封建意识、封建礼教、封建道德又是谁提出来的呢?考证表明是南宋“大儒”朱熹等人提出来的,与孔子无关。

由此可见,“后世儒家”误读、误解、误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不但诬害了儒家创始人孔子,而且残害了无计其数的妇女。由此可见,把别人炮制封建糟粕加在孔子身上,再一再二地拿孔子开刀,是不科学,不公正,不合适的。

像这样误读、误解、误译《论语》的例子还有一百多处,这里从略,详见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的《<论语>新译》和世界知识出版社于2008年8月出版的《<论语>译注新旧对照100例》。(金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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